唐蒲离合了合眼,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先生,平日不是我不愿来,我送来的东西您都扔了,我是怕来气着您。”
“你也知道会气着我?”杨左面色涨红,指着他鼻子骂,“你知道会气着我,怎么当年仿我笔迹伪造推荐函入宫的时候不见你怕气着我呢?!”
司南听得一怔,方才徐泠才同他讲过,唐蒲离当年入宫当太子少傅是受了杨左的推荐,可杨左这话的意思是,唐蒲离当年入宫当太子少傅竟然是凭着假的推荐吗?!
要知道,唐蒲离是先当了太子少傅,教习有功,才得到了圣上的赏识,破格提拔升迁的!按理说,太子少傅可是唐蒲离为官生涯的起点啊。
“我说了多少年,你分明是个可塑之才,不该进官场那个大染缸!本来你应得好好的,却突然瞒着我往里迈!现在倒好,腿也瘸了,你满意了?!”
“当年的事我……”
“我看你毫无忏悔之心!你不忏悔你来我这儿做什么!”杨左一挥袖子打断了他,呵斥道,“回吧!我与唐大人没什么好多说的!”
说罢他背着手气呼呼地往里院走了,唐蒲离坐在轮椅上注视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才摇起轮椅往外折返。
司南赶紧迈步追上。
他原先听说这些读书人多少都有点脾气,倒是不知道杨左脾气这么倔,说话一点情面也不留,弄得人都下不来台阶。
可听杨左刚刚的话,唐蒲离本来应该并不想进官场,但后来却又改了主意,违背了自己的意志,也违背了先生的意志,所以经常会给风堂书院送些东西想要与先生重修旧好,无奈先生却是个倔脾气的,一直不肯和好。
这么想来,小四小五给他暗示让他带唐蒲离来这儿,也多半是因为他们也对付不了杨左这脾气。
——不想为官到如今纵横官场,兴许他也是有什么理由不得不为官。
想到这里,他打定了主意。
唐蒲离在他前面摇着轮椅,走得不快,但司南被他瞪得不敢再握轮椅的扶手,只能在他后面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边喊他。
“唐大人……唐大人停一停……”
唐蒲离慢慢摇出了风堂书院,眼看就要走到大街上,司南也顾不上再惹怒他,索性大步一迈绕到了他身前,挡住了轮椅的去路。
“唐大人——”
“我看你也别叫我唐大人了,”唐蒲离冰冷地打断了他,“连推轮椅都敢自说自话,你有将我放在眼里吗?”
司南在他面前半蹲下来,象征性忽略了他的话,“唐大人跟杨老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能有什么误会?”唐蒲离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不都听到了吗?我为了平步青云伪造了信函进宫。”
“凭大人的能力压根没那个必要吧?就算不教习|太|子,大人照样能凭借会试的成绩谋得一官半职,到今天的地位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司南说着说着,脸上浮起了一丝困惑,“而且……要是真的想要平步青云,找杨左干什么?唐大人的父亲不是前任宰相吗?”
“况且,说到底,”他顿了顿,直直地看着他,“大人其实是有什么理由,不得不为官的吧?”
唐蒲离看着他,神色渐渐冷了下来,“闭嘴。”
司南迟钝地从他的语气中嗅出一丝尖锐的态度,就好像之前在战场上被鞑|子砍伤,他非得等血渗出来才反应过来疼。
昨晚那个会因为太子的恶意而把他箍在怀里护着他的温柔不见了,又或许那一开始就只是镜花水月的一层假面,撕开之后才露出原本锋利而危险的爪牙。
大约是觉察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尖酸,唐蒲离缓了缓又道,“我的事与这件案子并没有关系。”
司南注视了他一会儿,突然起身走开了。
唐蒲离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想着他是不是生气了。可谁知道司南只是绕到他身后,冷不丁握住他的轮椅。
“司南!”
“去跟他解释清楚吧。”司南将他的轮椅转了个方向,对准了风堂书院的正门,却没有往前推,“大人明明有苦衷的。”
唐蒲离强忍住怒气,“我的话你没听到吗?我的事情跟五公主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调查它没有意义!”
“那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唐蒲离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情绪竟然外露了——制止他继续探究下去的话明明可以说得更委婉一点,他却忘记了伪装。
“生气是因为在意,在意就有意义。”司南推着他坚决、却缓慢地往里走,缓慢到唐蒲离可以随时打断他。
“至少对我有意义。”
第11章
唐蒲离并非制止不了司南。
但不知出于何种心情作祟,他竟然对司南要做什么产生了好奇,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他与杨左闹翻数年,杨左不愿见他,他又不愿让旁人插手这件事,是以心中郁结一直不曾解。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开始默许司南一点点涉足他的领地,这种变化是潜移默化的,如今察觉到了,却又暗暗地不想阻止这种变化。
……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呢?
司南推着他来到了刚刚的院子,年轻书生还在那附近晃悠,见他们又来了有些发愣。
“我们是来考学的,”司南指了指门外的牌子,“杨老先生不是在招学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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