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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求侠 第490页

第490页

    在房檐上栖身的刺客低头,只见地上摆着一副碗筷,碗里的剔尖面只咬了几口。
    “喂,火十七那小子去哪儿了,你方才看见了么?”
    另一个刺客嫌恶地皱鼻。“出恭去了吧,先前他还到处讨粗纸呢。还有…别在咱们吃饭的时候问这个。”
    林中,玉乙未一路疾奔,压着脑袋穿林拨叶,气喘吁吁地在坑洞处停下。他警觉地四望,此时日头已被群山咬尽,树林中似有一团浓墨似的黑雾,伸手不见五指。辨不清南北,连远近都在这漆黑之中模糊不明。
    虫声海潮似的此起彼伏,偌大空林中,玉乙未孑然而立。夜色仿如宽大帐幕,将他整个儿围起。
    他不敢点火折子,盲人似的四下摸索,小心翼翼地拨开地锦,踩在绳梯上下了坑道。这回他手脚很快,蹿到坑室里用刀割开纸包,将火绳取出。他要做的是要将火绳接起,在山驿的坑道里布下由黑火末做的长蛇。
    先前玉丙子说的话在他耳边回荡。这山驿里不仅有他与玉丙子两个天山门之人,还有不少被充作药人的门生!玉乙未心潮激荡,又急张拘诸之极。心口似是又压上了数块巨石,他要救的人看来不止一个,倒还有一群。
    坑室里的黑火末刮去表面受潮的一层,里头竟还能用。玉乙未小心地藏身在坑凹处,吹着了火折子,将先前留下的琉璃灯点亮,就着昏黄灯火开始搓接火绳。
    光阴似水,大半个月的日子转瞬即逝。山驿阴来晴往,时而被狂风骤雨浇淋,时而风和日丽。
    在这半月里,水十九依然不见踪影,玉乙未白日里一面在火部仓房里捣黑火末,一面去玉丙子的舍房轮值,夜里便偷溜进坑道里接火线。
    他的手上长了厚厚的一层茧,是握捣火末的木杵时磨出来的。玉丙子依旧不爱理他,发起脾气来还把碾子狠狠扔往他,她那气力砸得玉乙未险些吐血。玉乙未总在晚膳时候开溜,饭没吃上几口,常在接火线时饿得头昏眼花,一头栽地上睡了。
    后来他学聪明了,兜里常揣着块冷硬的锅盔,饿极了还能啃两口坑道里留下的粮糗,可惜那里面发霉的居多。
    处暑过了,秋水潺湲,荻花残落。
    在檐上守着的刺客交头接耳:“火十七那小子整日跑去出恭,不会真把茅厕当自个儿家了罢?”
    刺客们絮絮低语,“可能他吃得辣,得了后不利之症,拉不出来……”
    在漆黑的坑道里,一盏琉璃灯洒下一片黯淡朦光。玉乙未偷摸着找了把土锹,从坑道的另一头挖进去,费尽全身气力在堵塞的土石上砸开一条小隙,从缺缝间将火线两头接起。
    在坑道的沿途上,他把干燥的黑火末包成包,分着摞在道上。玉乙未甚而还偷着着把一架板车弄下了坑道,用来运黑火末。坑室里的包裹太沉,他扛不动。
    转眼间,中元节已至。天气又凉了几分,刺客们换上了厚戎衣,山驿里铺了一层毯似的黄叶,每走一步都似踏进金黄的海洋里。
    坑道的每条路都被玉乙未摸得熟透。如今每条道上都布有了成包的黑火末,只要一点火线便能将这山驿梁基炸塌,让此处燃起熊熊烈火。
    “终于……”他瘫在坑道底,望着昏暗的土壁长舒了一口气。
    玉乙未从坑道里爬上来,脸上尘土遍布,乌七八糟。他抹了把颊边的汗水,正恰是拂晓时分,天边绛紫的云幕被朝阳拨开,日光明媚灿烂,浓茂林间画出千万道亮丽明线。黎明的时候到了。
    在一片朦胧晨曦里,玉乙未将土锹掩在落叶之下,拖着疲累的步子往自己歇息的驿舍里走。晨风微凉,拂去他身上的淋漓汗水。他在坑道里捱过了近两个月,总算给自己逃跑的后路清了淤。
    只要之后拣个良辰吉日,带上玉丙子从这山驿里逃出,他便算得完成此生一件大事儿。如今玉乙未浑身畅快,一直以来压在肩头的重担似是终得卸下,他只想滚进被窝里,呼呼大睡一番。
    驿舍边静悄悄的,只听得鸟雀凄凄冷冷的鸣叫。玉乙未在井边汲了桶水,把脸和手脚都胡乱洗净了,换下来的水里飘着层灰。他舒着懒腰钻进驿舍里,四处张望,想找自己睡的地儿在哪。刺客们常挤着住在一块儿,他先前也用稻秸秆铺了个过夜凑合用的小窝,里头偷塞些银钱和画着春宫戏的小册子。
    但玉乙未方一抬头,便像冰雕似的冻住了。
    梁柱边倚着个人,半个身子浸在影子里,可另半张脸却在晨曦里显出毫无血色的苍白。那人在默然底凝视着他,有血水淅淅沥沥地从他指尖坠下,在地上洇成一片。
    那是水十九。他的身影在一片金粼粼的浮尘间被映得有些虚渺,像只有个浅薄的影子,微一眨眼就散了。
    玉乙未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他快步走过去,脸上流着冷汗:“水十九…?你在这儿做什么?”
    他上去推了一把水十九。“你们水部不是有别处的寮房么?你是不是有一月多未曾出现啦,是接了甚么难缠的密令么?”
    刺客被他握住双肩时,忽而微微颤了一下,他听到了水十九吸了一口凉气。正疑惑时,玉乙未只觉掌中濡湿,稍放开手掌一看,却见晨光中掌上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那都是血,是从水十九身上淌下的血。
    “喂,水十九…水十九!”玉乙未登时心震神摇,慌忙去扶他,这才发现水十九遍体鳞伤,气若游丝。他像只被敲破了外壳的窟儡似的,外皮正簌簌剥落,从里头汩汩流出鲜红水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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