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九变问了一轮,皆无人应答。于是他索性一拍手道,“好啦,要是没人出来认这个名头,我也有法子逼出你来。”说着便唤来水十二,把一个油纸小包握在手里,摊开给天山门弟子们看,里面盛着些淡黄的细末。
“这是雷藤磨的粉,毒性烈得很,我们常用来杀人。”颜九变牵着只先前拴在门前的撵山犬,把药粉倒进水碗里,让它饮了。不多时,黄犬便腹痛哀嚎,四足打着颤,有如无头乌蝇般胡冲乱撞,最后瘫软下来,口边溢着血沫抽搐。
黑衣罗刹微笑,“我听闻木家人有回春之术,不知是真是假?”
一刹间,颜九变的两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猛地扣住了一位天山门生的咽喉!五指使力之下,那门生被掐得气短,不得不张口呼气。乘着间隙颜九变将药粉倾入他口中,按着他的嘴逼迫这人咽下。
眼见剧毒药粉落入肚腹中,那门生心惊胆慑,出了一头的涔涔冷汗,不住哭啼嚷叫,在地上打滚。
颜九变站起身来,眼中流出一丝悲悯。“真教人惋惜,他吞了这雷藤粉,不久便要魂归西天啦。我也不通医术,不知该如何救他好。”
众人几欲心碎胆裂,眼神飘忽闪躲。果然,那门生的哭叫声不一会儿便凄厉如刀,一下下地割在人心头。先是有如捣蒜般将头往石阶上捶去,用力砸着脑壳,后来便是五体软绵绵地瘫倒于地,口里一阵阵地喷着胃里酸水同血箭。“救我!救……”
凄惨的喊声仍在继续,可那门生已然教人不忍卒睹。颜九变静静地抱手立着,像全无感情的石雕,审视的目光自东往西缓慢在其余弟子脸上游走。白釉盆里盛着几支折败的红蓼,夜风幽咽地拂过断枝,啼哭似的在后堂中盘旋。
人群里忽地传出一个低微的、却似已下定决心的声音。
“…给他灌生豆水。”
颜九变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雪襡纱裙的姑娘缓缓站起身来。原先绑缚在她身上的绳索一圈圈滑落,她竟是凭着自己气力挣断了这二指粗余的麻纤绳!
颜九变笑盈盈地问:“你是玉丙子?”
玉丙子点头,汗水已将额发染得一绺绺的。她压着眉头,对颜九变大声道:“让我去后厨里寻一些生豆水,我要治他!”
她原先是惊惶无措,手脚弹颤的,后来竟生出一丝勇气来。月色里但见玉丙子的眉眼有如粉雕玉琢一般,真与左三娘有着七八分相似。颜九变素来是最熟眼目面相的,当即细看了一遍,记在心里,面上却笑道。“生豆水?若我真给你,你要如何治?”
“这只是压着痛使的,”玉丙子认真道,“还得去东厨里要大瓶猪油,蕹菜根拌水给他灌到肚里。”
黑衣罗刹踱步至那跪伏抽搐的门生身边,笑道:“倒不用如此麻烦。我还有个法子,一治便效,立时病除。”
“甚么法子?”
玉丙子蹙眉问道。她觉得这人古古怪怪的,虽然话里带笑,却凉薄得很。
颜九变歪了歪脑袋,踢了一旁刺客腰间系着的剑鞘一脚,把剑柄握在手里。玉丙子见他将剑尖对着那正哼唧呻|吟的门生的门生时便觉不妙,猝然惊叫着冲上前去。
但为时已晚,颜九变冷酷无情地一剑刺下。只听得裂帛似的血肉撕裂声,剑刃穿心而过,透体而出,霎时将那门生钉死在砖地上。门生临死时凸着对血丝密布的眼珠子,哀嚎声似被倏时掐断,戛然而止。
黑衣罗刹握着剑柄旋了一周,将脚下|身躯的心头血肉直直剜下,甩在地里,笑道:
“如何?果真立时病除。”
——
天色依然阴冷,透着一股抹不尽的凄冷。夜色有如闷黑的罩子笼在头上,小小的残月仿佛僵死在天穹中。一条街都是静谧的,浓郁的血腥气抚摩周身,时而传来一声幽泣似的犬吠。
在这诡异之地待了些时候,玉乙未居然也渐将这腥气闻得惯了,即便如此他依然手脚冷如冰块,浑身一阵阵发颤不止。邸店的门紧阖着,先前仍有一两声惨叫,其后便静悄悄地再无人言。
静比动更可怖,心口像压着巨石般沉甸跳动。
“乙未,你掷镖的手段如何?”身旁的玉执徐忽而发问。
“啥…”玉乙未吓了一跳,搓着手道,“呃,打鸟倒是打过几回,投壶时准头也挺好。”
玉执徐点头,从袖袋里摸出一捆镖枪头,递给他。这些似乎都是方才他在刺客们经行的地里捡的。“等会儿我去牵住他们注意,你攀到檐上,若他们捆了其余人,你就用这镖将他们手脚上的绳索划断,或是引开守着的刺客。”
玉乙未战战兢兢地接过那捆镖。他要对上江湖中最凶恶的恶人们了,在那之前他日日混吃等死,剑法都没好好学过几式,就是个门里的孬种。可现在三珠弟子玉丁卯都能被这群凶鬼轻易绞杀,他着实不知自己能撑多久。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颤抖着把镖推了回去。
“乙未?”
“我…我不行的。”玉乙未两眼惊惶地瞪大,近乎崩溃地抓挠着自己的手臂,“我的手颤得厉害,要是掷不准该怎么办?他们的剑都利得很,还有那杀人于无形间的银线…”
他一把揪住玉执徐,颤声道:“执徐,我们快些逃罢!他们要杀天山门弟子,咱俩定不是他们对手!我们逃得快些,早些出了这天府,河边说不准还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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