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白赫的剧本里,自己是那个被五马分尸的少年,他会把无辜的路人切成碎块,汲取他们的智慧,甚至爱上了自己的母亲……白渐潇感到一阵恶心,情不自禁地捂住胃弯下腰干呕起来。
清澈的河水如一面平滑的镜子映照出丑恶的人世间,连自己的脸都显得面目可憎。
荡涤的水流水妖一般扭动着肢体,发出了无言的诱惑。白渐潇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一步踏入水中。回望十余年的人生,竟然没有哪个时刻是真正快乐的,他没体验过亲情,也没拥有过爱情,他患上了无法爱上某人的后天性残疾。活着似乎仅靠某种惯性,他的身体兢兢业业地完成呼吸吃饭的乏味仪式,仅为奉养那个百无聊赖的灵魂。
他很好地藏起了厌倦感,过着让人艳羡的生活。他能又快又好地完成学业和事业,但这只不过是天生的禀赋赐予他的才能,他从未为某件事特别努力过,也从未试图讨好任何人。他根本无法理解剧本中那些声嘶力竭的情感,所以他演出来的戏才会那么空洞乏味,像是他灵魂的镜面反射。
只要他死了,就能结束这恶心的一切,让那群人后悔,让这个操蛋的世界全都去他妈的!
望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白渐潇伸出了一只脚,半个身子悬在堤岸与水的交界上,仿佛不平衡的动态一个稳定的支点。
“镜子。”他说。
河水荡漾,散乱了他的倒影。
“你让我经历的,就是你认为能够毁灭我的东西。”白渐潇自嘲地笑道,“但是你没想到,差不多把我的一生都回放了一遍——那真是漫长又乏味的一生,对吧?”
没有人接他的话,他活像个精神错乱的疯子,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白渐潇回过头,看到白赫先生的脸贴在咖啡馆的玻璃上,双眼怒视自己,神色狰狞。
“Finn割腕自杀那天,我一直在想,我不会选择死在那种黑暗的地方,”白渐潇说,“如果不知道生存的意义,那就继续走下去,发光发热,早晚有一天会找寻到一些东西。”
周围的景色开始变得模糊黯淡,一阵不属于这个优美河岸的的冷厉疾风,迎面呼啸吹来。
白渐潇从堤岸上后退一步,周遭忽然传来“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世界裂成一片片闪光的玻璃碎片。
画面再度变幻。白渐潇发现自己正站在破损的栏杆前,往前一步就会从教学楼上跌下去,尹橙惊慌失措地从后面死死地抱着他,斯旺怀里的镜子已经碎成了一块一块。
白渐潇突然腿一软,朝后跌在了尹橙怀里,这镜子太给力,连他一个瘸的都能给忽悠直了。
“你看到镜子后,忽然就像被催眠了一样往栏杆边走,我拉不住你。”尹橙说。大概是第一次,他对自己扛起七袋大米不喘气的力气产生了怀疑,无论如何都不能把白渐潇从栏杆边拉回来。
白渐潇倒是很冷静,看到周围的迷失天鹅领域已经完全消失了,便问道:“陆之穹呢?”
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问这个,尹橙愣了一下,说:“还没下来。”
“没下来?”白渐潇皱起眉头,“我进去了多久?”
“五分钟。”
“原来是这样……”白渐潇松了口气,这死镜子还算有良心,没让他真身在鬼楼里呆十八年。
“你到底遇见了什么?”尹橙问。
白渐潇便简单地给他讲了,这面镜子会回放一个人平生遭遇过的痛苦,引诱这个人自杀。刚才他站在河边,其实真实的身体已经自发地走到了栏杆的边缘。如果他在镜子里选择自杀的话,现实的身体也会真的跳下去,外人拦都拦不住。
不过很可惜镜子选错了对象,白渐潇的精神壁障厚如城墙,心志坚定稳如磐石。
白渐潇说着说着,倒是想到了什么,把关于夏优和杨早早的所有记忆都在脑袋里打包成了一个压缩包,塞进了尹橙的脑袋里,“这些剧情你看一下。”
突然被塞进了巨大的信息量,尹橙捂着头晕晕乎乎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毕,他小声地抱怨道:“干什么?”
“你看看,有没有眼熟的地方?”白渐潇问,“我是说,像是曾在你身上发生过的?”
尹橙想了想,说:“不知道算不算,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我奶奶给我喝过香灰水,害我拉肚子……”
“是吗!”白渐潇眼前一亮,“还有吗?”
“呃,”尹橙说,“我也很喜欢在天台上晒太阳。”
“很好很好,再想想有没有别的……”
他们一边闲谈一边等待,不出十分钟,陆之穹和贺华庭便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神色都相当古怪。
与这边的狼狈惨相不同,他们两人都称得上神清气爽,特别是陆之穹,胳膊上搭着一件血淋淋的衣服,赤裸的上半身却没有一处伤口,肌肉匀称皮肤光洁如雕塑一般完美。
“太好了,看来你们那边都结束了,殇猎身上有几张纸条?”白渐潇连忙问。
他记得分开的时候陆之穹背部的惨状,惊喜地问,“你伤都好了?”
陆之穹闻言不语,看了眼贺华庭。贺华庭知趣地拉着尹橙,去了楼层的另一侧。
“怎么?”从他的神色中,白渐潇尝到了一丝不安的味道。
“既然敌人已经被消灭,”陆之穹拉着他的手,神色却是冷漠的,“是时候谈谈分手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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