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里,白蓁蓁一直是比旗帜更为重要的存在。在那种糟糕透顶的世道里,没有弱点的人永远刀枪不入,有弱点的人却处处都在受牵制。
他确实不算是好人,他犯下的所有罪孽都不是出自仇恨。他那样一个情绪淡漠到近乎不存在的人怎么可能会花时间去追究什么民族仇恨。他像个机器,可他不是真正的机器,他开的每一枪,动手杀的每一个人,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给白蓁蓁换到一个相对安稳的生存空间。生在一场战争里,一个军人学不会杀人,那么他的敌人就会杀掉他以及他所爱的人。
他从未跟她提起战后的事,是因为他一早就知道,这场战争走不到最后。他发布下去的每一个命令,击毙的每一个无辜生命,最后都会变成绞死他的麻绳。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他是多余的那一个,弗朗茨的性格更适合陪白蓁蓁到最后。沃尔纳从未想过要活着回到白蓁蓁身边,可他同样也没想过,弗朗茨这个不靠谱的蠢才居然阵亡在诺曼底了,死的时间比他还早。
为什么会造成这种结果?因为弗朗茨当初的想法跟他不谋而合,也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人。
他认为,像沃尔纳这种擅长谋划未雨绸缪的机械恋爱脑肯定早就上好了发条想好了退路,即使被抓去战俘营当劳改犯,也能怀揣着一颗爱惨了白蓁蓁的心,不远千里地回到她身边共度余生。
而他,身为三个人里多余的那个,唯一的作用就是为祖国发光发热,尽早把自己埋进土里早早安息,等着他俩带着新生的baby给自己献花。
两个人互相都觉得自己多余,齐齐把命作没了,反而让白蓁蓁成了活到最后最多余的那个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绝美爱情吗?三人行必死无疑。
白蓁蓁是怨着他们的,不过更多的,是害怕,害怕重蹈覆辙——她细数这两辈子,发现每一个阶段的细节都高度一致。
现在是和平年代,他们不会再次死去,但也不会像当初一样非她不可。她已经被扔过一次了,不想再被扔下了。他们两个要是一早就想好了不要她,那还不如不开始。
她不知道她这几天的沉默早已被曲解成了另一种意思。沃尔纳觉得她不说话是在赌气,弗朗茨觉得她不说话是在冷战。两个人为了争辩对错又吵了一架,决定今天不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谁跟她一起睡觉——改换遥控小汽车决一死战。
男人——至死是少年。
其实白蓁蓁发脾气的时候,采用的手段都很单调,不是吵架就是打架。
吵架两个男人都吵不过她,打架她一个人打不过他们俩,他们俩也不可能真对她下手。要是不痛不痒地被胖揍一顿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他们两个都求之不得。
最严重的手段也不过是冷暴力,拿他们俩当空气,这期间只要两人表现良好,用不了几天她也会消气。
哪里是像现在这样,乍一看是微风和煦的岁月静好,细看之下,只觉得她是窗外的阴霾天气,没法判断她到底是生气还是认命。
于他们而言,生气比认命好。她愿意发脾气,她作天作地,意味着她是在乎他们的,认命则意味着,她放弃了。
万里无云的天下了一场雨,雨势大不大,雷声响不响都是其次,持续的时间长短,是否连绵不断才是阻挡出行的真正因素。过分漫长的雨季总会给人带来一种太阳再也升不起来的错觉。
太阳真的升不起来吗?
它也许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破开缄默的云层。
第46章 三分
白蓁蓁醒了。
在半夜。
被自己一脚蹬醒的。
听说睡觉的时候不受控制蹬一脚是你的神经系统发现你很长时间没有活动,以为你已经死掉了,所以发送了一条窗口抖动来试探你是不是真的已经死掉了。
显然,她现在还没有死掉。
睁开眼睛,在床的边沿,正处于一种要滚不滚的临界状态。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睡衣,被子已经完全不见了,开到24℃的空调冻得她瑟瑟发抖。
昨晚她是跟弗朗茨一块儿睡的。
她特别不喜欢跟弗朗茨一块睡觉,因为他太喜欢飙车了,他不飙车他浑身不舒服,说他祖籍秋名山都算是在侮辱他,他简直是F1一级方程式世界锦标赛终生荣誉冠军。
她赶不走他,又怕他半夜又起了兴致,特意抱了另一床被子过来。这样一来,他盖他的,她盖她的,她可以把自己裹成茧子离他远远的。
但是……她的被子呢???
白蓁蓁撑起身子一看,2.2米的大床,能睡下四个成年人,此刻睡了三个人:她,弗朗茨,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的沃尔纳。
她,占据着床的最左边,没有被子;
弗朗茨和沃尔纳,占据着床的右边,一人抢走一条被子。两人神奇地靠在了一起,如同一对打娘胎起就里一脉相承的双胞胎,和白蓁蓁中间隔着一条冰冷的大江大河。
人生三大错觉也许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
今天的弗朗茨想跟我睡。
今天的沃尔纳也想跟我睡。
今天的我依旧带着姓名深陷于这场水深火热的三角恋修罗场里——我是他们冥思苦想的来源,我决定他们喜怒哀乐的未来,男孩们为我争抢到头破血流,就连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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