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耿曙根本不想听下去,怒吼道,“你疯了!”
姜恒急切地说:“能行!哥哥!”
姜恒把耿曙拉到一边,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子里逐渐成型,对方要的不就是姬珣么?只要乔装打扮成姬珣,先约好跟郑国人走,再通报梁国,就说人被抢了,让梁军速速去截……
……夜黑风高,两边一打起来,替身趁机脱逃,这么一来,谁也不知道天子在谁的手里,两方势必互相猜疑。
但耿曙并不关心天子的安危,他只关心姜恒。
“我要揍你了,”耿曙认真地说,“不要再让我动手。”
姜恒只得不说话了。
耿曙摘下头盔,扔到一旁,让部下们围过来吃饭。姜恒想到三年前的那一巴掌,不敢再说,心思忐忑,想了又想,虽知自己的计划漏洞也有许多,譬如怎么假扮天子、让谁去救、能不能成功、逃掉以后躲到哪里去等等……
耿曙分了酒,说:“来,弟兄们喝酒罢。”
一众年轻人便纷纷举酒碗,姜恒也得了小半碗,耿曙朝姜恒说:“你还没长大,不能多喝。”
姜恒见气氛缓和了些,显然耿曙已不生气了,耿曙却以为自己说了重话,让姜恒心里不好受,酒碗与他轻轻碰了下。
“怎么?”耿曙说。
“我长大了。”姜恒抗议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耿曙随口道:“长大了也是小孩。”
大伙儿把那坛酒分了,开始吃姜恒做的煮羊肉,耿曙多为姜恒留了些,余人也不好意思来分太多他们的口粮,毕竟大伙儿吃的都有限,应个景后,便纷纷散开,前去巡城墙,执行命令。
耿曙下身战裙,上身依旧武服,一脚踩在快空的酒坛上,与姜恒坐在望楼里烤火,耿曙只喝酒,看姜恒慢慢地吃饭。
余下的屠苏酒,大多是耿曙一个人喝了。
姜恒说:“我不乱出主意了,行了吧?”
耿曙带着几分酒意,看着姜恒被火光映红的脸,小小的望楼里,红光照出去,洛阳的天空下,是漫天的飞雪。
“再给我喝一点。”姜恒还想尝尝那酒。
耿曙把最后的倒出来,端着碗喂给他。
“像什么滋味?”耿曙说。
姜恒说不出来。
耿曙:“好喝吗?”
姜恒:“好喝。”
“别的我都不在乎,”耿曙忽然说,“唯独你是我的性命。”
姜恒忽然有点难为情,“噗”地笑了起来。耿曙却满不在乎,接过姜恒盛好食,再递给他的碗,草草吃完,说:“回去罢。”
姜恒说:“我给你把甲胄穿上,别老脱甲,当心着凉,太冷了。穿甲好看。”
耿曙道:“好看是好看,穿这么一身,活动不方便。”
姜恒为耿曙系上皮甲片,连好扣带,拿出他戴在胸前的玉玦看了眼,光滑的玉玦上倒映着雪夜里柔和的光。
他又给耿曙戴上头盔,说:“当心点。”
“知道了。”耿曙催促姜恒,说,“入夜就回来。”
姜恒下得望楼去,临走时,听见耿曙在城墙上朝他吹了声口哨。
“恒儿,饭做得不错!”耿曙说,“酒也好喝!”
姜恒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在寒风里有点哆嗦,裹紧外袍,小跑着回皇宫去。
这时候,他不知为何,很想唱歌。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
姜恒喝过酒后,身体稍稍暖了起来,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酣畅,仿佛与耿曙一起饮下的,是一个美好的梦,是他们相依为命,在时光里一同织出的梦。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姜恒又在大年夜,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唱道,嗓音依旧带着少年人的清脆。
“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姜恒又唱道,他忽然想起许多老庄之言,天地犹如红炉,轻飘飘的雪花落下来,都会化作水,汇入这红炉里,与万物炼就的铜彼此纠缠,难分难舍。
而在这恢弘的万古洪宙之中,茫茫山峦之下,铜与铜,水与水,温柔地触碰又分离,有时稍一转身——
——即是生离,与死别。
深夜里:
姜恒半躺在寝殿角落,脸上通红,心跳得飞快,并不住轻轻喘气,过往的无数记忆就像脱缰的马群般,从他的脑海中奔腾而过,再一眨眼四下奔散。
介乎于入睡与清醒之间,酒的力量令他思绪繁多。
蒙蒙眬眬之间,他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个高大的人影朝他走来,并在他面前单膝跪地。
姜恒一瞬间险些惊叫起来。
“嘘。”
那是个蒙面的刺客,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姜恒,蒙面巾后的双眼温柔地眯了起来,像是在笑。
“啊!”姜恒恢复清醒,大叫了一声,是项州!
项州解下蒙面巾,让姜恒看清楚自己的脸。姜恒顿时欣喜不胜,抱住了他。
“幸好在最后一天赶上了。”项州还在稍稍喘息,全身满是雪水,稍稍避开姜恒。他这一路上,显然也经过了一番艰难的长途跋涉。
姜恒马上翻身起来,却有点站不稳,昏昏沉沉的,说:“娘呢?”
项州戴上蒙面巾,看了姜恒一眼,低声道:“夫人听到消息,让我来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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