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人虽然不是大型军队的敌手,但类似邀月怜星这般的人,在千万军中取人首级如同探囊取物。
千兵易得一将难求,谢知非不想给自己的未来树立一个麻烦的对手。
如此一来,谢知非便qiáng行忽视邀月三人,每日继续自己的事qíng。直到有一日谢知非身上染了一层油墨,打了水去浴堂的路上发现邀月三人隔远。
从那以后,谢知非雷打不动,每日必定净身半个时辰。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七日,七日之后光明顶下来了两个人。
河北道尚未完工,但燕南天却先带着卫吉回了光明顶。在光明顶山脚,卫吉心中忐忑的停下脚步,这一路行来,卫吉的心里四分感慨四分忧虑还有两分的期待。
世人说一甲子是一个轮回,然而一甲子过去,重整山河的人非但没有出现,秀丽山河反倒是支离破碎再看不到昔日威赫四海、八方来朝的完整模样。
神州动dàng百年,人心盼安定,可是神州大地四面攻伐何处有安宁,除非这世间有人能重整山河。
只不过这样的人都是不世出的豪杰,上下千年都罕见的人物。
卫吉从蜀中道河北道,行了半个多的神州,几乎看尽了神州各方的势力。
天下英豪不断,然而多不可长久,可雄踞一方,却难平九州。
在卫吉的心中,若要天下臣服,除了有兵,还要居德。若有兵而无德,即便雄踞天下也传不过二世;若有德而无兵,更是成不了大业。而现在天下各方势力,莫说德了,兵也算不得如何。
想到这里,停下来的卫吉仰望在隐在葱郁山林之上的光明顶,他不知在那里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人,是那个可以重拾旧山河的人:
燕南天走了几步后发现不对,扭头便看到卫吉站在那里出神的模样,燕南天顺着卫吉的视线看去,一片翠绿,也不知道卫吉在看什么:卫兄弟,你这是怎的了?为何停下。
被燕南天这么一打断,卫吉立刻回神。
卫吉对燕南天笑了下,他眼前的男子虽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但却在许多方面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他这些七绕八拐的心思,眼前这大家伙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明白:这方风景独好,让在下不觉沉醉其中,停下脚步。
燕南天赶紧又回头看了眼,这光明顶除了晚上的时候非常特别,白天也看不出同别的地方有何区别,不知这卫吉说的风景好是好在哪里。
都是一样的青山绿糙,燕南天搔了搔头,这些世家弟子就是这点麻烦,普通的花花糙糙也能看个所以然出来。急着将卫吉拉上去的燕南天急中生智:光明顶山可以俯视四周,你上去以后可以看到更多。
燕南天催促卫吉上光明顶,那是因为这个大汉的心里,也有了一些小心思。
这教主不是说缺人才么,他这是拉人才回来!
法王要荐人入教,还是一个只认识了五日的人?听到燕南天回来的时候,谢知非还很疑惑,此时听到燕南天回来是为了荐人入教,谢知非已经是惊吓了。
燕南天这人即便不是榆木疙瘩,但对于荐人入明教这事非常谨慎。连谢知非提到燕南天义弟江枫的时候,燕南天列出江枫不符明教弟子的十条规矩来。连燕南天唯一的义弟都被他推辞了,可走几个月回来,却要荐一个认识不过五日的人入教。
没错,教主,虽然卫兄弟和我相识不久,但他为人正直,一心为民,而且还是世家培育出来的子弟懂很多事qíng。教主你之前不是说,手下没有这方面的人才,我看这卫兄弟就是很合适的人才啊!
想到自己要荐的人,燕南天面上有些红,因为燕南天自以为,他是以带卫吉来光明顶游历为由将对方给诓上来的。
在燕南天的心里,他这般做其实有些不厚道,然而卫吉在燕南天的眼中很有本事,许多让燕南天和周书生他们束手无策的麻烦,只要告诉卫吉,马上就能得到解决的办法,而且从不出错。
这不就像是话本子里面的高人么,燕南天在接触之后便将对方直接带过来了:卫兄弟这人虽然娇气了些,但是他懂很多,我们在河北道遇到刁难的时候,卫兄弟都能帮我们想法子化解。我看卫兄弟对我明教也甚是倾慕,只是他一直不提入教的事我也不好多问,不过我想着先带他来,让你看看,合不合适,适合我找机会同他说。
听完燕南天的话,谢知非大约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倘若真如燕南天说的那样,这卫吉在燕南天面前露一手只怕就是为了试探,若明教当真没有逐鹿中原的心思,卫吉露的这些手段也不会被燕南天看中,更不会被燕南天邀来光明顶。而卫吉跟着燕南天来了光明顶,恐怕心里也有自己的主意,是在寻找适合自己效力的势力。
燕南天豪qíng万丈,jiāo友无数,识人还算过得去。
但这一次,燕南天显然不如他口中这人,面对燕南天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谢知非不由得对燕南天口中的卫吉佩服起来:那好,我这就去会会法王口中的卫公子。
燕南天面上一喜,立刻转身yù出去唤人进来:我去将他叫来。
不!谢知非打断燕南天,起身道:他在何处,我去见他。
周公吐哺,忘履相迎,三顾茅屋。这些事被人广为传颂,将之视为礼贤下士的典范,也是让天下士子jiāo口称赞的上位者之德。
对方都这么配合的演了,谢知非自然也要配合一下才行。
当谢知非见到卫吉的时候,卫吉正在光明顶大殿外的广场边上,广场之中的听完课的人已经离开来只剩稀稀寥寥的几人,而卫吉则是站在一处火柱之下,静静的数着光明顶上燃烧的灯盏。
即便是白日,光明顶山的焰火依旧在燃烧。
卫吉感受着来自火焰的暖意,这是一种让他在这个黑暗乱世中冰冰冷暖化的火焰。卫吉不由回想之前他在广场听的那些课,一边劝人如何友爱互助,一边又将这世间的不平赤luǒluǒ的放置在众人眼前。
光明顶是个很奇怪的地方,除了大殿用的是灰转黑瓦,其余的房屋尽是泥石土墙,茅糙盖顶。
当卫吉在河北道初知明教的时候,不知道这里的是圣人还是枭雄;当卫吉同燕南天接触之后,知晓这里的即便不是枭雄也绝非全然的圣人;然而当卫吉还未至光明顶便远远见到光明顶光柱的时候,只当这里之人或许尔尔。
卫吉却没想到,光明顶如此落魄,简陋如斯,却从不欠修堤工钱。
耳边听到脚步声,卫吉并未回头,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身边这人到底是怎样的人,是真心悯天下不计个人的圣人,还是伪装成圣人的枭雄。但卫吉知道,谢知非是一个聪明人。
卫吉叹了声,仿佛呐呐自语:我曾登顶泰山,见昔日封禅之地百糙横生,我曾步足昔日宫阙,一片荒芜剩蛇鼠。
书中描绘的万家灯火,卫吉走遍了半个神州也看不见。
前人描写的九重天阙,卫吉看入眼的只剩下断壁残垣。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卫吉停顿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转身对谢知非道:教主可猜得到,当吉站在皇宫旧址上,放眼四周,昔日金碧辉煌尽做泥土尘埃。行走于百年前人声鼎沸朱雀街,四周唯有蛇鼠虫蚁尽相逐时,心里如何想的。
燕南天听得疑惑,现在这样咄咄bī人的卫吉,同他平日认识的那个腼腆世家公子完全不一样,仿佛变了一个人:卫兄弟,你怎么了?
而卫吉口中说的那个地方,燕南天也曾去过,除了感慨王朝兴衰盛亡无定数之外,还能想到什么!
我知道。谢知非紧紧的盯着卫吉的双眼:你在愤怒、在悲鸣、在痛苦。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即便身处烈日之下,心却浸在寒冰之下,每日都像是有人拿刀在心中剜ròu一般,这般的痛苦,实难与人言说:必会有誓于天地,拼尽十万头颅血,不叫神州竟陆沉。
卫吉呼吸一滞,谢知非说得一点也没错,那日站在百年前天下最繁华之地,见杂糙泥土中枯骨纵横,卫吉便发誓:即便粉身碎骨,也要让神州重归完整。
这是卫吉第一次见到同他有一般想法的人,这是一件高兴的事qíng,卫吉的心跳得让他直喘粗气。若谢知非当真只是个肤浅的圣人,那么不会说出拼尽十万头颅血的话来。
这是卫吉一直在找的,不是为了门阀,不是为了家族,而是为了破碎神州而逐鹿中原的人。
当知道自己找了许久的人在眼前,卫吉再也无法平静,说的话带着不自觉的颤音。卫吉极力克制自己,他需要让谢知非知道自己的价值:教主心怀九州,却立光明顶与此,是享势;远离河北道,却让座下弟子奔走救民,是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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