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不再理那少年的污言秽语,抓住李淑然的手,“我们走。”
路上乐景从李淑然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唐公馆的唐老爷,是一位富商,不仅和英国人做生意,还和日本人做生意,人情练达,在警察局里也很有面子。
而那个少年叫做王德福,他爹是唐老爷的司机,他妈是唐少爷的奶妈,他和唐少爷一起长大,最是欺软怕硬,嫌贫爱富。
李淑然在学校从不多说自己的家事,别人问起就说父母在外经商,送自己来北平求学。
一来二去,就被这王德福惦记上了。
“我同学说,他是下人的儿子,以后主家也就给他指个丫鬟,他心高气傲自然不乐意,看我虽然家境不显,但也算个大小姐,所以……”
乐景恍然。
原来这王德福打的就是通过结婚实现阶级跨越的主意。
他看李淑然模样俊俏,看起来是个大小姐,又得知她父母不在身边,自然动了歪脑筋。
李淑然闷闷不乐,一脸自责:“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哥哥,如果我行事再检点一下就好了……”
乐景:“这件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是这王德福起了坏心眼,若不是你,他也会缠上别人,你若是自责才是如了他的意!”
乐景又安慰了李淑然几句,终于把小姑娘给哄开心了。
他也问过李淑然要不要转校,李淑然拒绝了。
李淑然道:“就像哥哥你说的,是他做错了,又不是我做错了,我干什么要躲着他?学校里有老师看着,他不敢对我做什么的!他要是再纠缠我,我就报警!”
乐景想想也是。这个张德福说到底也就是个下人的儿子罢了,唐公馆才不会为他下力气。
再加上这段时间事多,乐景便把这件事放下了。
乐景的文章能登上《文学报》不过是刚刚开始,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用心写《鼠眼看人低》接下来的连载内容。
《鼠眼看人低》毕竟是系列文,就像后世的网文连载一样,要想保持热度就要持续更新。当然民国这边的写作环境还是很轻松的,他不必每天都要更新,乐景对自己定下的要求就是起码要周更,周更也是他目前的极限了。一来他现在身体并不算康健,二来他写的作品也不是后世的无脑爽文,他写的是悲剧,偏向严肃文学的路子,这对他的脑力是个很重的负担。
这天乐景正在细心雕琢自己的第二篇文章,就见杨经纶兴冲冲地冲进来,手里挥舞着一份报纸,大声嚷嚷道:“先生,先生,您出名了!”
乐景放下手里的笔,瞥了他一眼,“什么?”
杨经纶脸涨得通红,指着报纸上的一处位置兴奋地说道:“先生,您看,是郑先生,郑先生撰文点评你的文章了!”
乐景表情微滞。
郑先生……是他所想的那个郑先生吗?
他的目光急切顺着杨经纶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看到那个名字的那一刻,绕是冷静沉稳如乐景,大脑也有一瞬间的空白。
郑先生,竟然真的是那个郑先生!
郑先生,全名郑宜梁,笔名逍遥散人,是一位在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革命家和学者。他在生前战斗力惊人,以笔作为武器,与当时的所有社会黑暗现象战了个天翻地覆,在嘴炮届是数一数二的猛士。可是让他被推上神坛,从而名垂千古被万众敬仰的却是他的死亡。
他是被暗杀的。
他这辈子得罪的人太多了,有太多人恨不能他去死了。哪怕在百年后,暗杀郑先生的幕后凶手是谁都还是一个迷。
有关郑先生的死亡,历史课本上只有这样一行冰冷的文字:1928年10月5日,著名学者郑宜梁被人于卧室里枪杀,不治身亡,享年35岁。
这个一生鼓吹自由与平等的革命斗士,终究死于新世界黎明之前。
如今是1925年4月25日,距离那场卑劣的暗杀还剩大约三年半时间,时间还算充裕,乐景不知道他能不能阻止这场卑劣的暗杀,但是若有机会,他总是要去阻止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需要他关注的是报纸上刊登的郑先生为他攥写的书评!
“读《鼠眼看人低》——人不如鼠的世界还要持续多久?”杨经纶轻声把文章念了出来:“近日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颇为有意思的文章,讲的竟然是一只来自未来的鼠眼中的民国社会……”
“……鼠眼看人,更觉众生荒谬可笑……”
“……白雪虽是鼠,但是鼠如其名,有一颗白雪般干净的心,要比这世界的许多人要干净许多,可是这样干净的白雪在这个人不如鼠的时代是活不下去的,它必须去做富人的宠物,对富人摇尾乞怜才能活得下去……”
“……为何我们的国民都这样麻木不仁?为何我们的国民卑鄙残忍?就如作者守夜人所言,是因为名为穷病的绝症传染了整个国家,穷病夺走了国民的生而为人的情感和理智,让他们退化成了没有理智的野兽……”
然后郑宜梁先生就话锋一转,转移到了对社会黑暗,国家不作为的批判上面去了,先生借此再次鼓吹起来自己一贯的革命主张——全盘西化。
最后,郑先生总结道:“时至今日,我们必须承认,我们国家要想富强,就必须学习西方的一切先进制度,政府必须大力发展工商业,必须大力行办教育,必须完善基础医疗服务……如此,我们华夏才能成为白雪口中,那个百年后自由、平等、光明、富强的新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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