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容不下他了。这就是天子,这就是上位者,捏碎一条人命,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他明明,是那样耀眼夺目、意气风流的一个人啊。”
葛云痛苦地抱住头,悲伤牵动他身上的伤口,鲜血涌出,痛得他紧紧蜷缩在地上,他将攥紧的拳头放进口中,狠狠咬下,来试图压下那些难以遏制的痛苦。
“为什么?”霍尘不由自主地往他那里挪了两步,双手把住了两人之间的栏杆,铁链撞在上面叮当作响,“这都是……都是为什么?”
葛云咬着拳头痴痴地笑:“因为……因为他和顾长思之间的关系啊。”
他问道:“霍大人,你的所知中,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呢?”
“……同门师兄弟。”
葛云讽刺道:“不止啊。”
“……发小。”
“不止。”
“至交好友。”
“不止。”
霍尘呼吸一滞:“……爱人。”
“……”
葛云盯着他的眼睛,唇角扯开了一个诡异又张扬的弧度。
他说:“答对了。”
第59章 暗卫
霍尘握在栏杆上的手几乎没有了知觉,只能听见葛云咳嗽似的笑。
“爱人,哈哈哈哈哈哈,爱人。”葛云喘息道,“爱人啊,可到头来,霍长庭是嘉定关外、风雪下,那一抔无从捡拾的尸骨,可顾长思,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咬牙切齿:“凭什么。”
霍尘霎时眼前浮现出一张张人的面庞,欲言又止的祈安、泫然欲泣的苑长记、疯癫张狂的哥舒骨誓,甚至是含糊其辞的梁执生。
原是如此……
原是如此!
为什么他们在顾长思面前要三缄其口,为什么昌林将军四个字在顾长思面前提起时会闪烁其词,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一个英年早逝的将军,他活在百姓的歌功颂德中,活在朝堂的扼腕兴叹中,活在玄门的追忆旧影中,却唯独不活在顾长思的心中。
一切都有了答案。
“我不知道为什么顾长思会忘记自他进入玄门后的所有事。”葛云颤抖着呼吸,恨恨道,“可哪有那么巧的事……他当年明明、明明闹得那般厉害,忽然就重伤不愈,又将霍长庭忘得彻彻底底,我左思右想,只能猜出一个结果。”
他疯癫似的笑了两声:“那就是,没有人敢直面霍长庭死后的顾长思,包括岳玄林,包括他的好师弟师妹们,甚至包括金銮殿上的九五之尊。”
“霍长庭是什么人啊。淮安王府付之一炬,至亲没有了。顾长思那个人又有多难交付真心,好不容易才能遇到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人,而那个人,至爱,也没有了。”葛云叹道,“我要是顾长思,我也会受不了的吧。”
霍尘不知何时已经虚虚地握着栏杆,缓缓地跪坐了下来。
他的手不住颤抖,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葛云寥寥数语,却仿佛能够窥见那霍尘未能够看到的岁月。
昭兴十一年,霍长庭战死。
昭兴十三年,定北王收复北境,重伤,失忆。
昭兴十六年,北境月色皎洁,没有来处的霍尘拿着酒葫芦,误打误撞地掀开了那一顶张府的轿子,晚风吹起轿中人的幂篱,他看见那个人的眼睛——漂亮的、凌厉的,一眼忘情,一见钟情。
真的是……一见钟情吗?
霍尘紧紧抓住自己的心窝,鼻翼不住颤抖,像是难以呼吸。
葛云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知道吗?霍大人,小巷里你抓住我,我的确放了明壶走,可那又怎么样,我是金吾卫指挥使,没人敢惹我。可直到钟桓叫你‘霍大人’,直到我看见你用长刀劈向我的动作,直到我知道你叫霍尘。太像了,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呢?”
霍尘半晌才能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你对昌林将军,又怎会这般熟悉。”
“当然,当然。这世上不会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了。”葛云望向他,那目光里甚至含了一丝骄矜,“顾长思都比不过我。”
“他们都道霍长庭是霍韬大人的独子,自幼送到寺庙,改字避邪。”
“可他们谁都不知道,霍韬大人的独子,早就死在寺庙里了。”
“霍长庭,他本来不姓霍,他只有一个名而已。他是皇帝的一把刀,一把自杀手营中淬炼出来的刀。”
*
昭兴元年二月十五,宋启迎第一次过完属于自己的万寿节,举国欢庆,万邦来朝,那个一直被诟病来路正统与否的皇帝终究还是凌驾于万万人之上,面对着跪伏满地的文武百官,二十三岁的皇帝开始了他登基后的第一次朝堂整肃。
其实迄今为止,宋启迎在位一十七年,这样的朝堂整肃不止发生过一次两次,大魏皇权在他手里达到了高度集中,他重新清洗六部五寺,安排官员;高度重视提拔通政司,广开言路,上到朝堂、下至民间,各种声音都会被通政司筛选过后直接送到皇帝案前。
这是明面上的,霍长庭则锻造于他的暗地里。
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霾之处,宋启迎那煌煌龙椅之后是无尽的深渊,一队直接听命于皇帝的暗卫在其中悄然滋长。
历代皇帝都有自己的暗卫来办一些明面上不可成之事,只是宋启迎的要求与选拔较之历代皇帝都有些严苛到近乎变态的地步。
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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