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梁煜衡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暗流涌动,他看着他,目光沉沉,一眨不眨,颤抖地嘴唇终于张开:“我有话想对你说,但在这之前我得确认一件事情。”
重提那个夜晚可能把他和柳锋明之间暂时的和谐毁于一旦,但是触碰到对方伤口的那一刻,梁煜衡突然觉得自己不想要将这段关系止步于此。
他想要更亲密,更稳定,分担他的伤痛,聆听他的过往,补上十年的空缺,然后一起走向更远的将来。
为此他必须要跨过那个他一直逃避的阻碍:“我能问你吗?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在片刻的沉默里,梁煜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盼着他拒绝。如果柳锋明拒绝,那他这辈子再也不提这件事,他会劝柳锋明离开市局,哪怕和他闹掰。他会偷偷地关注对方的动向,但是尽可能地减少在他面前出现。
但是柳锋明说:“可以问,什么都可以问。”
于是退无可退,梁煜衡开口:“那个时候,你是清醒的吗?”
柳锋明点点头:“是。”
梁煜衡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就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的意思是,我有没有,有没有,”他嗓子哑了一下,气流震动声带发出一点尖锐刺耳的摩擦声:“我强迫你了吗?”
柳锋明瞳孔收缩一下,凝重的面容上被惊讶撕破一道裂缝:“你一直这样想吗?”
梁煜衡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醉了,我只记得我把你按在地板上,我们一起躺着,我们……你咬我了吗?因为我把你弄疼了?”他自暴自弃:“第二天起来你就消失了,一开始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以为你恨我。”
他闭上眼睛,不敢看柳锋明,几秒钟像是有几分钟那么长,梁煜衡听到耳畔有一声笑。
像是叹气又像是笑,他茫然地睁开眼睛,不确定那声音是不是柳锋明发出来的。对方的嘴巴半张着,但是脸上没有笑意,许多情绪在他脸上混合着,神情复杂。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是违法犯罪了。”柳锋明说。
“是啊,那就是违法犯罪。”梁煜衡重复到。
那天以后,他一如既往地上学,毕业,入职,工作。然而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问自己:你有资格待在这里吗?
当他在审讯室里义正严辞地教育嫌疑人的时候,他时不时也会想到,或许自己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
柳锋明皱起眉头:“你觉得,我会纵容你违法犯罪吗?”
“我不觉得,”梁煜衡说,他很确信自己喝多了是打不过柳锋明的,“如果不是这样想,我不会到今天还在当警察。但是越是这样想,我越觉得这无非是在自欺欺人。我很害怕,害怕是我辜负了你。”
他害怕自己辜负了柳锋明给的特权。
“那我也不会纵容你违反犯罪的。”
“所以——”
“是我主动的,我先亲了你。我咬你了,我想记住你的血是什么味道。我那时候以为自己可能会死在a国,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柳锋明说:“我喜欢你。”
梁煜衡脑袋里炸开了烟花,轻飘飘如入云端:“你说什么?”
柳锋明朝他吼:“我说我喜欢你!”事情朝着他从来没有猜测过的解释发展,在哭笑不得之余让他升起一点荒诞的怒火:“你不知道吗?我亲你了。”
哦,梁煜衡醉了,还以为自己在占便宜。
梁煜衡哑然,他怎么会想到柳锋明喜欢他,柳锋明独立自主铁骨铮铮:“可是我们再见面的时候……”
柳锋明说:“我以为你后悔了,后悔和我发生关系。”
梁煜衡愣:“我为什么会后悔?”
“你那天醉了。”
再重逢,他一直把那一晚当成是梁煜衡醉后的放纵,是没和人有过亲密接触的青年男人一时的欲望冲动。他既然借着对方酒醉后的混乱得到了他想要的,也应该知趣地把这件事的性质限制在意外事件上。
总不能以此挟着梁煜衡给他什么情感回应,他以为他们双方心知肚明地在扮演多年未见的同学,所以他像十年前一样的和梁煜衡相处,他一如既往,梁煜衡在一如既往的基础上出于某种同情对他的身体状况给予了额外的照顾,仅此而已。
但……原来竟不是吗?
梁煜衡在他未受伤的那只膝头上趴下来,闷闷地笑。
“嗯,我是醉了。我醉了,不然我就会跟你表白的。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想要跟你表白的。”
他笑,与此同时感觉到眼眶里有热流止不住地往外淌。
这是他这辈子最懂什么叫造化弄人的时刻:柳锋明也喜欢他,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这个消息不仅让梁煜衡欣喜,还让他心里一阵酸楚。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即便是不看,他也能想象到对方正在用那双沉水一样的眼睛注视的自己。
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呢?梁煜衡问自己。就算是他不说,当你看向他的眼睛的时候,你应该要知道的。
归根结底,他不够自信,总是在心里仰头看他,不知不觉间竟被遮蔽了对方真实的面容。
但凡早一点知道——他在心里摇头:就算那天晚上他向柳锋明表白,柳锋明也只会找借口拒绝他,然后沉默离开。
对方身上的伤痕摆在他眼前时,梁煜衡意识到,有一万种更坏的可能,但至少他们在此地重逢了。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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