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去看林云静,林云静也是一脸疑惑,两人打了一番眼神官司,而后一道笑了起来。
“不怪三妹,她最小。”林云静道。
林云嫣道:“我们在说嫁人,你提郑琉,怎么的?你要跟她过一辈子?”
林云芳赶紧摇头:“我就是打个比方!”
“那你真是比错了,”林云嫣笑道,“那等说不通道理的人,当不了我们诚意伯府的姑爷,你只管放心,家里怎么挑怎么选,都会给你挑一个讲理的出来。”
林云芳的脸红了。
她一个来听热闹的,怎么反倒被姐姐们看了热闹?
三姐妹凑在一块,又说了许多话,直到夜更深了才作罢。
六月里不怕冷,三人并排躺在罗汉床上,身上只盖小毯,油灯已经吹了,只月光照进来。
不多时,林云芳就睡着了,低低的呼吸声很是平稳。
林云静也困了,脑袋靠着林云嫣,模模糊糊道:“二妹,我和你提过没有……”
“什么?”
“赐婚前,国公爷来府里拜访伯父,我和三妹回来时正好在轿厅遇着他们,”林云静的语调低了很多,带着明显的倦意,“我们退一旁了,没看到他长得俊不俊的,但听到了他说话,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我想不起来了……”
林云嫣笑道:“会不会听错了?”
“没有吧,”林云静也不是很确定,小小打了个哈欠,“你说,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遇着过他?你和国公爷也许早就见过了?”
说完这句,也没等林云嫣回答,林云静就睡着了。
林云嫣稍稍动了下脖子,弯着眼笑了。
早前就见过?
怎么可能呢。
那天王嬷嬷怎么说的来着?
今生,林云嫣把对婚事的满意清清楚楚表现出来了,慈宁宫里上下都乐得提起辅国公来,于是,徐简“头一次”跟着圣上来向皇太后请安时,王嬷嬷打趣的那句话,之后也被提了起来。
“哪有三年好差?三年前若叫郡主遇着,大抵也要说一声‘鸭子叫’。”
三年前,指的是永嘉八年。
如果彼时甚至更早前听过徐简的声音,大姐肯定不会得出“耳熟”的结论来。
永嘉九年,徐简倒是回过京城,待得不久,直到转过年来、办完老国公爷的丧事之后就又远赴裕门关,再回来便是有伤在身了。
林云嫣思前想后,也想不起之后是否见过徐简。
前世肯定没有,今世,她醒得比徐简迟……
难道,大姐真没听错吗?
迷迷糊糊间,困意袭来,林云嫣也眯起了眼睛。
恐是睡前想得太多,梦里也就少不了徐简了。
徐简的腿伤加重了。
林云嫣亲眼见过徐简拄着拐杖面见皇太后,而等到两方约定了婚期,做着迎娶最后的准备时,主持婚仪的恩荣伯让伯夫人来了一趟,悄悄与林家透了个底。
是的,那时候婚事也没有让刘靖插手,圣上点了恩荣伯来主持。
原因倒也简单。
恩荣伯府与诚意伯府比邻,徐简与夏家小公子夏清略又是好友,且作为圣上的岳家,恩荣伯府足够体面。
伯夫人提的时候也很难过。
徐简知道自己有伤在身,但婚事上还是想端正些,他会亲迎。
“原想着骑马来骑马回,只伤了一条腿,亲随们多帮着些,过了上马那一关,只坐在马上让人牵着,应该问题不大。”
“进门时也由人扶一扶,就是得拄拐杖,走得慢些。”
“想得都挺好的,这几日也循序渐进地做些练习,他原本身体底子好,应该能撑住全程,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不说受伤的那条腿了,另一条好端端的腿都有些使不上劲。”
“请了太医看了,太医不建议他吃劲儿,让多休息,这么一来,他也说不好能不能坚持下来。”
“倒不是记挂他的脸面,满京城都知道他腿不好,就是不想委屈了郡主,让郡主叫人看笑话。”
“他说这几天会多休养休养,当日看状况办,若是没法坚持,还望府里多担待。”
林云嫣听完,其实并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情绪。
她明白徐简有伤在身,她也无所谓婚礼上新郎官是站着还是坐着,这些都是表象,往后日子过得怎么样,也跟这些没有任何关系。
可她还是尊重徐简的想法,这是徐简的善意与照顾,她不能“狼心狗肺”。
倒是祖母心肠软,当时已经见识过混账的“姑爷苏轲”了,衬得徐简这样的“新姑爷”万分懂礼数、知轻重,好生劝了恩荣伯夫人一番,又让伯夫人代为去劝劝徐简。
心意到了就行。
林云嫣也照着说,心意到了。
等到了成亲那天,徐简是坐轿子来的,两顶喜轿、前后停着。
挽月说给她听,林云嫣并不意外,只是都没想到,迎亲返回辅国公府,徐简还是选择了骑马。
上马的动作潇不潇洒、利不利落的,林云嫣不晓得,可她想,能让恩荣伯夫人提前来打声招呼,徐简肯定是勉强为之。
这种勉强,一直勉强到了行大礼,徐简拄着拐杖,牵着红绸,一直坚持到送她回房。
盖头掀开时,林云嫣抬眸看去,只有“白”。
红色盖头挡了这么久的视线,婚房又有那么多红色,她本该看什么都染一层红,却是没想到,徐简的面色白得让她心头一颤。
甚至,徐简额上有汗。
明明不过开春,春寒料峭。
林云嫣看着徐简的面色,一时间有许多话想说,只是没等她开口,就先被喜娘塞了喜酒,催着对饮。
徐简在她身边坐下了,背挺得很直,但林云嫣看出他坐得并不舒服。
硬撑到这会儿,能舒服才怪。
交杯酒喝了,徐简还得宴客,这之后倒没有再坚持,老实坐了轮椅去的。
林云嫣悄声问挽月:“刚才一路过来,国公爷是不是很勉强?”
挽月笑了笑,大约是大喜的日子里不愿意说糟心的,小丫头眼珠子一转,回了她别的。
“射轿门时,国公爷拉弓可迅速了,都没有瞄,嗖的一下正中轿帘,您当时听见吗?边上全是叫好声。”
林云嫣被她说得笑了。
年轻的国公爷,武艺出众,射术又怎在话下?
射个轿帘而已。
而后,渐渐地,林云嫣记得,徐简的腿伤越来越糟糕了。
不止是那条伤了的右腿,左腿亦是难以支撑,大夫换了无数,药方偏方也试了许多,可肉眼可见地,都萎缩了下去,到最后,他连撑着拐杖站起来都做不到了。
彻彻底底地,轮椅进、轮椅出。
……
睡梦之中,不知道是谁轻叹了一声,林云嫣微微睁开眼,思绪回拢了一下。
幸好,现在的徐简没有那么重的腿伤。
这一次迎娶,他不用勉强了。
虽然依旧不能策马扬鞭,但迎亲也用不着他施展骑术,只要坐得稳就行了,之后也不用再拄拐杖,他能自己平步牵着她走。
如此一来,再掀开盖头时,林云嫣想,她看到的应该不是一张额上密着冷汗的白脸了。
困意重新席卷而来,林云嫣闭眼,重新睡着了。
皎洁月光洒下来,映亮了一侧花园。
徐简背手站在廊下,等了一小会儿,有人到了。
来的是荆大饱。
徐简这一阵子不去桃核斋,与荆东家的交流也多是通过参辰或者玄肃,今日有事询问,也是等到这么夜深人静了,才请荆东家来了一趟。
“有事想问问,”徐简低声道,“你前回提过的那个骨伤大夫,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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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荆大饱讶异地抬起了头。
夜风吹来,园子里的树木花卉沙沙作响,以至于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荆大饱迟疑了下,追问道,“您是问骨伤大夫?”
一边问,他的视线一边下挪,一点点落到了徐简的右腿上。
被衣摆挡着,看不出其中状况的右腿。
不能怪荆大饱吃惊,而是,至始至终,国公爷对于治伤的意愿都不多。
去年,他和国公爷提过一嘴。
说是东北那儿有个骨伤大夫、在地方上有些名声,治伤的本事不错,就是常年住在深山老林里,轻易不出世,想要寻他怕是要去山里林子里钻上半月一月的,说不定最后还要三顾茅庐。
脾气大的人,本事应该不会差,要不然就使人去一趟,问一问状况?
真请不着,弄几根虎骨来磨粉也行、泡酒也行,聊胜于无。
那时,国公爷怎么说的来着?
“事情那么多,少折腾些没必要的。”
“你缺虎骨?这东西比找大夫容易,我给你弄几根来?”
“这腿能走,又不是多大的事。”
燕辞归 第3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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