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朔很轻易就能够判断出眼前这几位死去的魔物是谁。
六哭岭上的不同魔物有很大区别,智识高低、外观各异,差一点点的和家养牲畜没什么区别,好一点的则几乎就是长相丑陋的人类。
当初被三清引为幼年好友的几个魔物,就是智识稍高的魔界生物。
说这些魔物智识稍高,也只是矮个子里选高个,因为既然要被驯养成修道者的跟宠,必须要有温驯的性格,以及不会意识到自己地位底下、先天不平等的低智商。
当初那三位和三清道祖处得很好的幼时伙伴,不仅分得了一些先天异宝,后来也被三清道祖赋予人形。虽然因为身份依旧不被允许离开六哭岭,但是日常活动的范围也大了许多。
……无法想象是吧,都和至高神是儿时玩伴了,获得的庇佑竟然只是蹲号子时的活动范围大了一点。
对,三清道祖一向以绝对公平不徇私的形象立足世间,他这种从不袒护亲故旧友、门生弟子的行为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赞扬。
薛怀朔之所以能够认出它们的身份,是因为他们的手指上戴着三个一模一样的戒指,指环上嵌的宝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是一式三份的防御戒指。
所以说运势这个东西,简直就像是老天亲自下场给你开挂助攻,一路亮绿灯,把你送到青云之上。
薛怀朔试着去取下一枚戒指,手指离那具了无声息的身体还有半米多,已经无法再靠近了,戒指张开的隐形禁制把他完全挡在了外面。
这样强力的防御戒指,连主人死后都依旧保持着防御的姿态,不像是非自然死亡。
薛怀朔无法靠近,也无意强行破坏戒指禁制(如果如传闻所说,易亓戒真的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防御戒指,以至于后来者都在模彷它,他也不一定能够破坏这个防御禁制),他只是过来找一份奇怪的药方。
一份奇怪又不一定有用的药方。
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待在妹妹身边的话,他一定会忍不住去抱抱她亲亲她,她现在那么讨厌他,会影响她恢复的。
薛怀朔忍不住分神在心里叹了口气。
妹妹什么时候能都想起来啊。
他穿过三具尸体,绕过戒指张开的禁制,然后走出屋子,来到了露天的圈禁所。
依旧有禁制挡住他的去路,薛怀朔不假思索地划开这道禁制,不出他所料,这道禁制同外面的一样脆弱。
看起来这几位拥有世界上最强防御戒指的魔物,在大道修行上并不怎么样。
圈禁所里生活的魔物已经不多了,毕竟世易时亦移,多少年过去了,沧海都能够变成桑田,这些本来就被选做可驯养物种的魔物,寿命自然不会长到哪里去。
仅存的几只魔物竟然长的都不错,很符合修道者主流的审美,不像其它普通魔界生物,望之令人胆寒。就算五官比较丑陋,在丑陋中依旧透出些许可爱。
虽然称呼这些活的比自己久多了的魔物为可爱,本身就已经让人感觉非常毛骨悚然。
不过或许容貌和智识不可兼得,这些长的还不错的魔物,竟然普遍显出不太聪明的样子
薛怀朔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他不知道当时那一波热潮过去之后,大家普遍得出的结论是在魔物身上,美貌、有用、忠心,三者最多得其二。
薛怀朔走近到他们身后,他们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其中一只犬状的魔物正在拼命用舌头舔一块光滑的石头,石头表面光滑水亮,不知道这么多年他舔了多久。
另一只魔物,应该是它的同伴,正在嘲笑它“说了多少次了,你把那石头扔了吧,没有用的,主人肯定不会回来找你的。”
那只犬状的魔物置若罔闻,依旧在用舌头殷勤地舔那块光滑的圆石头,口齿有些含湖“主人都教我说话了,不可能不来找我的,他只是一时忘记了,我要在这儿等他,等他来找我的时候,看见这块石头,就知道我一直很认真地听他的话。”
“都说了多少次了,你怎么就是不信,他是故意扔掉你的,”另一只魔物笑道“他不会来找你了。”
“等他来接我的时候,我会求主人一起把你带走的,这样你就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了。”那只舔石头的傻狗信心满满,还大方地许下承诺。
薛怀朔决定抓几只魔物回去,郁垒医修没说哪种眼泪有用,是笑出来的眼泪有用、还是悲伤至极流出来的眼泪有用,他不知道,为了防止这几只仅剩的魔物自然死亡或被人杀掉,他决定谨慎一点。
或许郁垒医修也不知道哪种眼泪是有用的,需要一一试过。
他正要在两只魔物争论它们的行为愚不愚蠢时,沉默地偷袭得手,忽然听见身后一声断喝“是你杀了他们?!”
与此同时,背后有凌厉的铁索声破空而来。
薛怀朔对这种程度的攻击不屑一顾,转身避过,回身便是一刀,把来人逼退,同时随手便将那只舔石头的傻狗抓着凌空而起。
“不是我杀的。”薛怀朔冷冷地说“我刚到,它们身上的防御禁制都还在,不是他杀,可能是自然老死。”
刚才用铁索袭击他的是个布衣男人,薛怀朔扫了他一眼,发现刚才那一击并未伤到他分毫。
薛怀朔有些意外,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显然只有地仙水平,要这么正面接他一招明显不太够用。
或许也有什么防御戒指。
他暗自小心,给手上抓着的魔物下了个昏睡咒,随后提高声音喊道“我来此地只为了一味药,不是来害谁的。道友不必操之过急,搞清楚事实再动手比较好。”
场上的魔物经此变故,虽然稍显惊慌,但依旧井然有序的回到自己的居所中藏好。
似乎有人训练过他们这么做,以免遇见灾祸时,因为过于慌乱而导致不必要的伤亡。
那个布衣男人拱了拱手,脸上的表情稍微转晴,扬声道“也请道友不要急着离开,待我查明此事,自会还道友一个清白。”
薛怀朔懒得理他,冷冷一瞥,要入药的魔物既然已经到手,也没有必要和他纠缠。
他想着早日回去,虽然不能和自己妹妹亲近,但是隔着窗灵远远看她一眼还是可以做到的。虽然只离开半日之数,但他如今心是虚的,心里的主意变来变去,最终还是放不下心来,想要把妹妹牢牢控制在自己可以顾及的范围里。
可是他正要走,对面的布衣男人彷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扬声叫道“执明道长,你既已入魔,自然是不在乎这一两件人命,但是如今多闻天王在四处找寻你的踪迹,你走之后,我怕他就此找上门去,坏了你的好事。”
薛怀朔一愣,没想到眼前的布衣男人几句话就把他的身份处境说得清清楚楚,如此了解他的境况,至少跟着他数日了。
可是这数日来,他并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人跟着自己。以薛怀朔如今的修为,这种跟着他而不被察觉到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绝不可能出现,便是三清道祖亲临都不可能出现。
他堕入魔道自毁面容,以此换来的修为已经不逊于当今世上任何一个人,之所以没有为所欲为、大开杀戒报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不公之事,只因为如今心心念念着妹妹。
也是幸运,他最初堕魔之际,因为乔五儿答应过她义兄弘阳仙长将江晚的记忆全部洗掉,只当作她出生即夭折、流落异世被虐待、困于傀儡身体修为无法进阶被头痛折磨的事情全部没有发生过,她一出生就是天地间最受宠爱、天赋最高、一帆风顺的可爱漂亮小姑娘了,而当时他强行将江晚抢走,又发自本心地对她好,没有记忆的江晚把他当做唯一可以信赖的、最亲的人。
他的心猿因为挚爱之人所起,挚爱之人如此依赖厚待他,在某种程度上将心猿强行压制下去了,缓解了他的堕魔现象。
若是在他堕魔之初就遇见如今江晚的不信任和厌恶,只怕无药可救,自毁自弃,不求什么善终,最后总是他死了她也死了,她乖乖地死在他怀里就好,直接生生地把她也拖进无边淤泥之中去。
听不进她的厌恶与恶心,只是把人抓在怀里,完全占有她,占有一切,分享她的呼吸和体温,把她的记忆改成顺自己心意的模样。曾经被当成傀儡的人失去了用别的爱人方式,只会把心爱之人制成自己心仪的傀儡。
改变这一切的,不过是江晚刚刚醒转过来,意识模湖,乖乖地靠在他怀里,喊了一声“哥哥”。
一声“哥哥”,便足够那个在心猿控制下苦苦挣扎的年轻人爬上岸来,去给他疼爱的妹妹找药治病、找好吃的哄她。
“你是什么人?”薛怀朔戒备地看着他,开着三昧又开了一遍他的属性面板,最后发现原来这个布衣男人的三昧是匿迹藏踪。
薛怀朔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就算此人的三昧是匿迹,但是没有足够的修为支撑,依靠区区地仙的修为,不可能一路以来都没被他发现丝毫破绽。
“你要如何?”薛怀朔抬眼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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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上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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