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作者:衣山尽

    没错，登上西门城墙的正是二凤领导的甘肃军两百来人。

    方才豁口处杀得实在太激烈，眼见着就要失守，这个时候，李棲凤总算是下了决心，咬牙：“上去，等下休要妄动，听我号令行事。”

    高歧凤一挥手，大叫：“上去！”

    听到总兵官终于下了命令，甘肃镇众人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发出一声喊，冲了上去。

    看到突然杀出这么一支生力军，正在进攻的建奴本已疲惫，又被扬州百姓以命换命的打发吓住了，脚下一慢，不约而同的退了下来。

    这么多援军的适时到来，让城上的百姓齐齐发出一片欢呼。有人甚至兴奋地将手中的兵器扔到天上去，所有人都是热泪满面。

    “来者何人？”一直擎着红旗立于城头的陈潜夫连声大喝，说来也怪，他独自一人站在最高处，目标如此明显，不可避免地成为敌人的首要目标，无数羽箭都同时朝他射去，却无一命中。好象冥冥之中，有神灵在保佑这颗不屈的忠魂。

    一条高大的人影走到他的面前，哈哈大笑：“陈巡按，是我，我是李棲凤啊，我们来迟了，来迟了！”

    “原来是李总兵，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认识出他来，陈潜夫眼睛亮了，激动地叫出声来：“若非是你来得及时，刚才这西门就要陷落了。”

    “为国效力，是我等武人的本分，陈巡按你且带着民夫下去歇气吧，这里有我呢。”李棲凤假惺惺地说出这句话，就要去接他手中的红旗。

    陈潜夫反捏紧了红旗，摇头苦笑：“歇气，还能歇气吗？扬州城马上就要陷落，我是不会做建奴俘虏的，还不如战死在城头。同样，这些来增援的百姓家中老小都在城中，一旦扬州失守，全家上下都会死在敌人刀下，你且问问他们，他们肯下去歇气吗？某的职责是守住西门，西门外但凡还有一个建奴，某就不会离开！”

    “愿追随陈巡按，战死在城上。”有一个民夫举起只剩一根手指的右手大叫。

    “愿战死在城墙上！”所有民夫也同时大吼，一时间，众志成城。

    知道没办法诓走陈潜夫，李棲凤眼珠子一转，又问：“巡按，你手头还有多少兵马，其他河南军士兵呢？”

    陈潜夫：“我河南军都在各处城墙抵抗，这里只剩老夫一人，但有这么多百姓在，建奴要想入城，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哭喊道：“巡按，刘总兵死了，死了！”

    “刘总兵，哪个刘总兵？”李棲凤忍不住问。

    “自然是扬州总兵刘总兵。”陈潜夫顺着叫声看过去，只见刘肇基躺在豁口的最高处，斜靠着夯土，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身上的铠甲已经彻底被敌人的大刀砍碎，身上不知道射了多少枚羽箭，一柄长枪钉在他的胸口。

    “刘总兵！”陈潜夫悲怆地大叫一声，眼泪顿时夺眶而出，视线顿时模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其他人也同时哭起来，一时间，豁口处哭声连天。

    看到这情形，李棲凤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偷偷地朝下面打了个手势。

    下面的甘肃军同时发出一声喊，朝豁口处涌去，将民夫人挤得摔下斜坡。同时，他们也亮出兵器，接管了整个城防。

    很快，几乎所有的民夫脖子上都架着一口钢刀。

    民夫毕竟不是专业军人，刚才和建奴作战的时候凭着一腔热血用以命搏命的方式，勉强还能守住城墙。如今见到援军，一口气泻了，又没有提防，顿时被甘肃军制住。

    这个时候，陈潜夫才发现不对，盯着李棲凤，大喝：“你想做什么？”

    李棲凤被他逼视，有点心虚，讷讷道：“巡按，不能你自己立功，不给我一点机会吧？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下面，高歧凤大叫：“李总兵，你废话什么。陈潜夫，实话对你讲，咱们已经有意弃暗投明开城起义了。大明朝气运已绝，我大清水德方兴，尔等当顺天行事，休要逆潮流而动，置生民于涂炭。”

    “啊！”陈潜夫被惊得几乎晕厥过去。

    高歧凤：“李总兵，快杀了陈潜夫，打开大门迎接王师！”

    李棲凤看了看陈潜夫，以手按刀，想了想，却摇了摇头：“罢了，巡按，反正你也活不成了，我又何必再让自己手上沾血，平白背负一个恶名。好自为之吧！”

    “所有人听着，押着俘虏，咱们出城迎接王师！”说着，就“呼”一声跳下豁口，踩着满地的软耷耷的破碎的尸体，一口气冲下城去：“韩尚书，西门已下，请你入城！”

    其他甘肃军都以刀架着俘虏，一涌而下。

    城外，韩岱正要下令部队继续进攻，看到眼前突然发生的这一幕，心中一片狂喜。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叫：“苍天保佑，扬州拿下了！”

    付出这么大的牺牲，承受了宁乡军不段逼过来的压力，韩岱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几乎就要断了。

    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扬州到手了。

    “扬州拿下了，扬州拿下了！”成千上万的建州军都在挥舞着兵器欢呼。

    这个时候，甘肃军已经尽数开出城来，西门城墙上已经没有一个守军，那片吞噬了无数条姓名的豁口也是如此宽畅，上面粘着的黑红色的血液还是那么醒目。

    城头只剩陈潜夫一个人，和他手上的那面猎猎飞扬的红旗。

    “是条好汉呀！”韩岱感叹一声，陈潜夫当得起他的尊敬：“传令下去，部队进城，活捉那个明官，不可对他无礼！”

    突然，城上的陈潜夫狠狠地将红旗插在墙上，悲凉地大叫一声：“大明，你不会亡！”

    说罢，就纵身往下一跃，头下脚上地从城楼上跳了下来，如同一只红色的正在涅槃的凤凰。

    “啊！”韩岱下意识地伸手一抓，只抓到一手的灼热的空气。

    “巡按！”被俘的那几百民夫都同时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