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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读_分节阅读_139

    默读 作者:priest

    见费渡睡不安稳,骆闻舟终于恋恋不舍地拧灭了微弱的灯光,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睡吧,明天我回去加班,你休息就行了,不要跟着我早起。”

    “说得就跟你能早起一样……”费渡心想,这个嘲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去而复返的睡意已经再次温柔地吞没了他。

    他仿佛听见隐约的钢琴声,似乎有个略显消瘦的女人背对着他,坐在一扇明净的窗户前,大片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是要将她的身影也融化进去一样,她技艺稀松地按着琴键,弹出有些生疏的曲调来。

    第二天,伟大的骆队果然不负众望,乐极生悲,又起晚了——因为手机闹铃不知什么时候关了,人工的那个使坏没叫他。

    费渡已经把宿醉的骆一锅搬回了猫窝,拿了一打湿巾清理了沾酒的地板和猫爪,穿戴整齐,一边翻着手机新闻,他一边十分“诧异”地把昨天晚上的话还了回去:“不是让你休息吗,不用跟着我早起,都没舍得叫你。”

    骆闻舟叼着牙刷,冲他比了个中指。

    费总愉快地围观了大言不惭的那位是怎样说嘴打脸的,然后任劳任怨地开车送他上班。

    “对了,”骆闻舟坐在副驾上,把最后一口鸡蛋卷咽下去,抽了张纸巾擦手,“我刚想起来,上一次的‘画册计划’启动,是十三年前,也就是顾钊出事之后的第二年,画册计划会不会和他有关?”

    “如果肖海洋说的是真话,如果顾钊当年确实是在追查卢国盛的时候出的问题,那很可能。”费渡说,“‘那里不止是卢国盛’,在我听来,很可能是他当时已经追查到了卢国盛的踪迹,并且在他可能的藏身之处发现其他通缉犯。那个‘罗浮宫’很有可能是他们的一个窝点。”

    “唔,”骆闻舟顿了顿,好一会,他才说,“我只是在奇怪一件事。”

    “嗯?”

    “一般除了一些很特殊的情况,我们去调查取证的时候,都至少要有另一个同事随行。追查一个通缉犯的下落,既不涉及内部人员,也不涉密,没有什么不能光明正大查的,如果顾钊是被陷害的,为什么他会单枪匹马地被人陷害成?”

    他那天去罗浮宫之前,谁也没告诉吗?

    还是他其实通知了某个人,但那个人出卖了他?

    骆闻舟眉眼间阴霾一闪而过,随即他话音一转,又问:“我还没问呢,你昨天是怎么堵到肖海洋的?”

    “我没堵他,他腰上别着一串钥匙,走路的时候跟别人声音不一样,我准备出去的时候正听见他走过来,你那个三言两语的短会开始时,我看见肖海洋是甩着手上的水珠进来的,前后没有十分钟,他总不会这么年轻就尿频吧?当时正好没人,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就顺便在放洁具的地方躲了一会。”

    “放洁具的地方?”骆闻舟一愣——怪不得肖海洋一无所觉,“那你怎么知道他锁屏号码的?”

    “猜的,有一次别人借用他办公电脑,他报的密码就是这个,”费渡漫不经心地说,“肖海洋是个使命感很强、执念也很强的人,通常会用某个有特殊意义的数字做密码,而且一般就一套——像陶然就比较简单,他的密码,我猜基本就是生日、姓名或者电话号码之类的组合;小乔工作归工作,玩归玩,公私分得很开,所以工作电脑密码和私人密码肯定不是一套,我估计她办公电脑和工作账号的密码是办公室门牌号或者警号,也可能是二者的组合。”

    骆闻舟好奇地问:“那你猜我工资卡密码是什么……笑什么?”

    费渡看了他一眼:“我没事为什么要去猜一张书签的密码?”

    骆闻舟:“……”

    他莫名觉得自己一觉醒来,这待遇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了!那个张口闭口损他“夕阳红”、“不如卖油条”、“老大爷”的混球分明已经阔别已久,现在居然又无声无息地杀回来了!

    果然甜言蜜语和体贴入微都是装出来哄人的,都是为了觊觎他的肉体!

    满大街都是临近新年的气氛,商家们争奇斗艳地展开促销,圣诞红和大写的“新年快乐”充斥在快乐的城区里,小店中“铃儿响叮当”和“新年快乐”的乐声不分彼此地黏在一起,此起彼伏的轮唱似的。路上一层浅浅的薄冰已经被早起的环卫工人铲走,车行其中,十分轻快——哪怕周六加班本身十分沉痛。

    无论是加班内容还是加班本身。

    骆闻舟跟费渡耍了一路嘴皮子,笑容还没变淡,就看见办公室门口来了一对中年夫妻。看面相和穿着打扮,家里恐怕并不殷实,那女人面有雀斑,嗓音尖利,男的微胖,有些端肩缩脖,脸色阴沉地夹着一个灰扑扑的公文包。

    “没有,我们孩子都说了,那都是没有的事,他们班小孩不懂事,就会以讹传讹瞎造谣,闹这么大学校也不管管,我们孩子可没问题,从来也不说瞎话。”女人语速飞快,尖尖的手掌不断做出推拒的动作,“警察同志,以后别听风就是雨,随随便便就把人叫来问话,在单位影响多不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摊上什么事了呢!”

    陶然连忙追出来:“能不能让孩子自己来跟我们聊几句……”

    “来一趟公安局不行,还得来两趟?”女人声调陡然提高,在楼道里造成了回音,“那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是什么小偷、什么抢劫犯,现在还吓得病着呢,出点什么事,公家赔吗?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们领导呢?”

    陶然张张嘴,感觉后面的话自己不太好开口,郎乔会意,连忙上前接话说:“大姐,您看是不是应该让她到医院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为什么要检查?”女人好似被她这句话激怒了,双手一叉腰,脖子伸长了两尺,仿佛随时准备长出坚硬的喙,在郎乔脑壳上啄个窟窿,“你什么意思啊?哎,你自己也是个小姑娘,怎么血口喷人呢?这传出去什么名声,敢情不是你……”

    男人阴沉着脸,在旁边拉了她一把:“说没有就没有,别跟他们废话了,忙着呢,走吧。”

    说话间,中年夫妻已经一阵风似的卷出去了。

    陶然抹了一把脸,无可奈何地走过来,冲骆闻舟一摊手:“看见没有,就是这样。除了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其他要么根本是弄个律师过来跟你抬杠,要么就是这态度。”

    “这不是那个带头欺负人的女孩梁右京的家长吧,我看也不像校董啊,还是她们那一伙里的谁?”

    陶然叹了口气:“那是王潇家长。”

    骆闻舟有些意外,随即又是一皱眉——怎么这受害人家长比施暴者家长还着急撇清?

    “王潇那边,孩子就接了个电话,不肯露面,家长一口否认她在学校遭到过侵害,一大早刚过来闹了一场。老骆,要真是这样,取证可就困难了。”

    育奋中学里的事,如果非要粉饰太平,可以说是学生之间闹的小矛盾,如果没有夏晓楠交代的王潇被拖进男生寝室的事,市局刑警介入就相当无力了——打人又没给你打坏,即便打坏过,现在也鉴定不出伤情了。

    人格侮辱什么的不好取证,就算证据确凿,也不能拿一群半大孩子怎样。顶多批评教育一顿,再把那些学生从哪来放回哪去。或许当事人曾经经历过暗无天日似的迫害与恐惧,可是用大人的法律标尺来看,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件“小事”。

    现在集体性侵这件事,加害者们在律师的撺掇下打定主意一起闭嘴,受害人却缄口不言,坚决不承认自己遭到过什么。

    第116章 韦尔霍文斯基(二十六)

    “老大,要不然……要不然咱们就算了吧?”

    郎乔忽然出声,几个人一起回头看向她。

    郎乔客串温情警花的时候总是演技浮夸,瞪眼恐吓别人倒很有一套,打架斗殴从来不怂,好像除了饥饿和香菜,她对任何事都无所畏惧。“算了”这个词,似乎就没有被收录进她的字典里过。

    “王潇不愿意露面,那就随便她吧,”郎乔顿了顿,又接着说,“咱们现在的重点不还是在冯斌那案子上吗?也不是没有别的思路——毕竟夏晓楠交代了她手机里的追踪器是为魏文川装的,如果那个魏文川真的和卢国盛有关,那这事也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策划的,再坏,他也是个学生,还得上学、还得住校,他不可能那么神通广大,我看不如重点调查一下他的家长吧?”

    “你这思路有道理,”陶然皱起眉,“可是命案是案,其他的也是刑事案件,咱们总不能查个案子也讲究主次吧?我记得刑法里可没有‘抓大放小’原则。”

    郎乔张了张嘴,随即又把话咽回去了。

    骆闻舟:“怎么了?”

    “我知道遇上事咱们得查,可是……” 郎乔犹犹豫豫地顿了一下,“别说是个孩子,就算是大人,遇到这种事也未必敢让人知道,她也够惨了,总觉得这样还去逼她,有点……有点不忍心。”

    因为受害人好像永远都是有过错的,永远都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

    只要一个胆大的强奸犯上前给她标注了一条“柔弱可欺”,成千上万个强奸犯立刻跟着蠢蠢欲动,纵然不敢付诸实际行动,精神上也要蜂拥而上,扒光她的衣服,再踏上一万只脚。

    骆闻舟正想说什么,被身后一个很没有颜色的声音打断了:“骆队。”

    肖海洋同手同脚地走过来,手里紧紧地拿着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一声不吭地递来给骆闻舟。

    骆闻舟看了他一眼,没伸手接:“干什么?”

    “我写的检查。”肖海洋闷声说,“请求归队。”

    陶然莫名其妙:“小肖没事写什么检查?”

    肖海洋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小眼镜在人情世故方面迟钝得像一团惰性气体,一时没反应过来陶然为什么不知道。

    骆闻舟三下五除二把牛皮纸袋打开,一目十行地扫过他的大作,别看肖海洋平时不爱跟人聊天,付诸笔端却十分了不得,简直是嘚啵起来没完,那玩意足有小一万字,全是手写的,是厚厚的一打稿纸。

    骆闻舟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冷笑一声,把“万言书”拍回肖海洋胸口:“谁跟你说写份检查就让你归队的?过家家呢?哪凉快哪待着去。”

    肖海洋像个手足无措的近视眼僵尸,浑身紧绷地站在原地,涨红了脸,还是一具刚煮熟的僵尸。

    费渡摇摇头,绕过他,正准备去办公室里倒杯咖啡暖和暖和,这时,有人叫住了他:“这不是……费总?”

    费渡的眉头倏地一皱,然而仅仅是回头的瞬间,他脸上就变出了一副逼真的惊喜:“嚯,魏总!”

    骆闻舟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只见那是一个堪称清瘦的中年男子,打扮得衣冠楚楚,他两颊微陷,双目狭长,上眼皮长得很是异于常人——好似刀刻斧凿过,几乎没什么弧度,是一条锋利的横线,他那么一笑的时候,连目光也被那双特殊的眼皮压得沉沉的,仿佛刚饮过血的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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