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
韩珞递出了最后一根粗壮的树枝,不出意外,这就是最后一根。此时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夜间动物出没的时间为11点到凌晨4点之间,而此时已经四点十分钟,韩珞担心的睡着之后有野兽来临已经不复存在。
韩珞站了起来,双眸望着夜空,然后转移到边角天空上,隐隐有些墨蓝色,那是即将天亮的征兆。
韩珞摆了一个拳架,开始行拳升阳,在这广阔的平坦地带,缓慢行拳,一拳一脚都十分缓慢,上下相随,沉肩坠肘,感受虚劲,体内气机自随。如长河源头,慢慢而缓动,却在积蓄千里之外的江流力量。
气机与天地初阳之气相随,躯体与天幕明亮相随。
天暗我静,天明我动。
一副武夫展现体魄的画卷就在这座‘暮暗地广山丘起伏丛林森林远处画,河流熙熙攘攘清水见‘中作画,行拳如画笔,一笔一笔,勾勒出一副武夫修练图。
气机如神韵,滋润体魄。
拳脚如笔架,行云走笔。
武,亦文,亦艺,亦道。
“哈哈,好一个小后辈在此炼武,难得一见,难得一见。”突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却是拎着一个水桶,像是来打水的。
韩珞心里却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自己的深邃。
只有我武,哪有其他。
外忘物界,内忘神意。
暗劲之功,岂同小可。
非常接近秘传一剑的‘天地悠悠然只一剑’的韵味。
老者眼里一亮,了不起,后辈不错。竟然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他继而笑道:“小友可贺。”
这一句,韩珞依然没有听到。
于是接下来,老者接二连三的说着话。
韩珞都听不到。
心神入境。
哪有其他?
老者眼里大亮,加大了自己的声音,洪厚道:“好武功,天下也可排得上号了。”
韩珞不动。
“好俊的五官,天下女子不少爱慕了。”
韩珞不动。
这老者没完没了,说个不停。
他说,韩珞炼。
韩珞依然在炼。
老者眼睛越来越亮,终于沉吼一声,猛然四周乍亮,犹如一声声波:“醒!”
韩珞不为所动。
老人有些手痒了。好多年遇不到这样‘不动如山’的地步了,这个境界,与自己也有的一拼啊。
老人心动了,脚底开始摩梭,地面出现了一条条裂纹,无声无息。老人气机轰隆隆作响。
韩珞猛然睁眼,一袭而出。
后出却先撞在老人身上。
而先出手的老人,却纹丝不动,等待韩珞!
“停停停!”老人突然连摆手,韩珞不为所动,却停在他三步之外,平静的看着他。老人一副胡须作古状,白发挽须,衣服青黑色,脚底却是一双铁鞋,手上玉润,显然是炼内家拳而养成的皮肤。
“老人家考验完了?”韩珞道。
“没有没有,还没有出手呢。“老人道,却是给韩珞一种无形压力。
韩珞道:“前辈说完了,该我说说了?”
老人点点头。
韩珞道:“前辈一身风采,就是话忒多了点。”
老人一震,没来由笑了起来,身形在这方寸之间,却以风雷之势而出。三步,却硬给他施展出来奔袭三百米借势带来的劲力。
韩形身形如裂雷奔出,拳脚如长江大河递出。
一老一少,一撞即分!如倒退箭,各飞相反。
在三百米外,开始迅雷奔跑。
在中心点,短暂一住,相距两步之时,一老一少再次相撞。
轰。
俩个人却彼此纹丝不动。
韩珞眼眸凝视着眼前老人,有些凝重,这是他自踏入北美以来,遇到的第一位如此境界的武夫。
老人也有些诧异,后辈毕竟比他炼武时间短,老人经不住回想自己在这个模样的时候,还不如他呢。老人眼中开始大亮,自然而然踏出一步。
韩珞凛冽,心神警备。一步之距离,足以是生死之分,俩人已经足够看见彼此的容貌细致处了。
一步,危险!
老人踏出一步,离韩珞只有一步时站住,身形明明没动,韩珞却看到老人的身后仿佛千万里江河,滚滚而来!
好大势!
韩珞心机一禀,神色具备,全力尽出。一拳递出!
老人的大江气势,先徐中快,然后在老人身体位置短暂一驻,随后如大江崩堤,江河涌出。
不时不快。
拳掌相撞!
拳掌之间,气机肆流,如狂风暴雨四处扩散。
韩珞发丝猛烈吹拂。
老人衣袖炸裂!
俩位武夫丝毫不动位置!
老人没有收掌,待‘风平浪静’之后,沉声道:“佩服!”
韩珞眼眸中的老人,哪再有老朽的样子,而是一座大河万里而来,整座体内,都是气机!听到老人的话语,韩珞道:“前辈了不得!”
老人道:“再来?”
韩珞沉声道:“再来!”
于是,拳掌之间,韩珞得拳头开始握得很松,磅礴的力量,仿佛从骨间涌出,朝前无敌!
老人的手掌,风平浪静,却待年轻人的力量涌出之后,仿佛在掌门之后,停驻了一道早已积蓄良久的‘强兵’,轰然而如风劲出!
掌拳之间,没有上一次的肆意炸响,也没有气机四流,也没有衣袖炸裂,头发猛烈吹拂。而是如此时的清晨,天空晴朗,风和日丽,良久的安静。
俩人拳掌皆不动丝毫,躯体却是内中一震!五脏犹如被一阵强兵袭击,轰然攻城,然后瞬息有各自蕴含的五脏强兵,迅雷而出,镇压外来兵马,转瞬降伏!
老人道,伸出个大拇指,道:“后辈真了不起。”
韩珞眼眸诧异,道:“我很佩服前辈的体内气机。“
老人收回手掌,掌心红润。
韩珞收回拳头,拳面红润。
韩珞安静看着老人,老人是自己来北美,第一位遇到的暗劲武夫,而且如此之淬,功夫深处已见云海。
同境界武夫衡量高低的水平,也是看各自的劲道纯粹与否。
一股周身同质的劲力,远胜一股周身三质的劲力。这就是为什么形意拳不练太极拳的原因,因为各自拳架不同,产生的劲道不同,太极的至刚至柔,虽然变幻莫测,却远不如自身一直修炼的纯粹之力。
武林有句话,不怕炼了一万种招式的人,只怕把一种招式炼了一万次的人。
至简,却至强!
因为至纯,也至淬。也最没有后患。
武夫老人,从接触的劲道感官,明显一生就是一直在修炼一种武功,不在旁触他门!至于劲道之深,更是如汹涌长河,洪厚万丈!
韩珞在诧异武夫老人,老人也在诧异这个偶遇的年轻人!心中一阵感慨。年轻人武术劲道明显不是专于一家,而产生的劲道。劲道除了一股庞大的至刚至阳之力,还蕴含绵长柔力之劲,以及还蕴含类似‘方寸厘,发猛雷劲’的劲力。
这显然是多家修习之故。
而难得的是,老人只感受浑然一体的劲道,而不可分开其中的劲道。
老人感慨之中心下难怪……
而武林中,容纳三家劲道,合三为一的人物,只有五百年前孙禄堂!
三百年后孙福禄。
这俩位在五百年前,三百年前,各自独占鳖头的风云人物。
后来,化劲大宗师,都只是一拳之宗师!
…………
心念转瞬即逝,老人眼眸中,看着年轻人,越看越满意,像是看贵婿!
突然,韩珞平静道:”前辈,试境完了?我走了。“
老人一愣。
韩珞抱拳,转身离去!心中念道。
…………
大清晨,一个隐居野外的武夫,在自己炼拳的时候,挑战自己的‘拳画’,显然是想‘破境’!如果一个武夫连语言这波攻击,都抵挡不住,武境可想而出。
之后,三步一击!
二步一击!
以及最后的‘息息相通’的切磋琢磨。
老人和韩珞,始终没有各自的杀意。
感觉不到一丝毫的敌意!
韩珞抱拳之后,转身离去!
老人在发愣之间,韩珞就转身回了火堆旁边,停下来,抓土掩火。
韩珞无视老人,蹲在地上,掩埋火焰,不使火焰在自己走之后,燃烧周围,造成破坏。韩珞手中的细土呈红色,如沙流下,火焰一点点在细沙的覆盖下,分成三股,逐渐后退大地方向。
韩珞注视火焰的退让,所谓土能克水,也能克火。犹如这世间一样万物的关系并不存在真正的克与真正的生。
韩珞不过一小会,淹没了土和火焰,从一旁拿起背包,背在背上,开始朝公路方向一步步走去。
“等一下!“
老人突然‘走’了过来,说是走,其实是拎着水桶,寸步劲过来,只不过一步三米,犹如走一般。
“嗯?”韩珞一意外,转身看着老人‘走’来。
老人拎一桶水站在韩珞面前,道:“年轻人,要去哪里啊。”
韩珞笑了笑:“前辈,晚辈在奥斯汀读书,趁着暑假时间,出来徒步一圈奥斯汀。这就要回去呢。”
老人笑了笑:“我鞋在咱俩交战时候被‘打’破了,我去买一双,咱俩路上行?“
韩珞心中一禀,正是求之不得!
于是一老一少,在广阔无人的公路上,徒步而行。老人询问韩珞很多事情,炼什么武,读什么书,哪些书,长哪些见识,讲自己的武学见识,学问见识,境界观感。
韩珞一开始没什么,对老人有问必答,诚意而言。
直到老人说自己的武学见识,也没什么,韩珞都知道,只是听着,很平静。
“我当年炼武时候啊,从九要开始,一步一步打好根基,从沉肩坠肘开始练起…………”
“后来琢磨什么是个松腰,腰好端端的,松什么,肉又不多。”
“我炼武一开始怕出苦,很累的…………”
可随着老人的诉说……
公路也已经是新的盘山公路,广袤的地带早已在山下,燃火的地方也已经看不到。
“明劲的时候,一拳出去,风雷作响,多威风。”
“那时候觉得自己,该是天下无敌了。”老人好像在回首当年不懂事得那个年轻人,道“差一点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老人没有说,那一代的明劲武夫,没有人能在同境中打过他!
“后来听到,还有个暗劲,就琢磨,啥是个暗啊,难道跟看女人一眼,不能亮堂看?“
“练法得跟瞅大街上女人一样,看一眼,不能光明正大看,非要俩人互相你来我往,躲闪自如,眉眼之间,自有电光火花。“
可老人的说法,却让韩珞一步步,眼神凝重!
“暗劲得时候,也就知道,噢,原来这么回事!我们人本来就有。“
韩珞心中一禀!
“后来暗劲发劲,无形劲力发出,无声无息却随风潜入夜,直到夜郎西。”
韩珞心中越来越凝重!
俩人已经爬上个山巅!
此时云海眺望,白海滚滚万里腾,自有一番风景!
老人说着:“后来啊,打遍暗劲武夫,发现揪着个问题,为啥暗劲武夫,会有那么多敏感的事?”
“那段时间……”老人仿佛想回忆痛苦的地方不想说,但依然实诚说出来:“那段时间,别人心底对我的恶,善,思维,感觉,一一映在我心,就好像心里有周围每个人的心神活动,在我心中!”
韩珞一禀,自己却没有!难道每个暗劲武夫的特殊感觉,都不一样?自己在与书共震,感受磁场方面殊为独特,虽然也能感觉未表露恶意善意,十分敏感,但绝没有老人这样,这么敏感!别人的神思活动都在心底映照。而他一直以为,暗劲武夫在感应天地上,大体是一致的。
如今观老人的境界,似乎每个暗劲武夫,都不一样!
老人在韩珞心神摇曳思考间,说出了另一段话,“有一夜,我盘坐思考,深感心灵周围有无形缠绕,深入缠绕之地思考,却察觉到,这天地犹如一面镜子。然后我心灵碎镜,从躯体,天地中走了出去…………”
韩珞行走的脚步,猛然一曳,身形顿住,久久不能行走!因为老人说的,也就是自己前段时间‘破境’的关键体验。
韩珞转身,重新凝视一旁的老人,仿佛才认识此人的深邃,由衷拱手道:“前辈。“
老人却疑惑不解,眨眼道:“咋地了!”
卷两百零二 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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