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看来,席家父子不可理喻,为个家中女儿,能与皇权与众臣叫板,不懂收敛害了全族。
但席姜从记事起,家中就是这样的,家人至上,他们没有人觉得不对。只有那半个自家人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吧。
席姜的二哥,是捡回来的野孩子,席家人拿他当家人一样对待。可就在后宫进新人,父亲说出那样一番话后,他离开了席家,至此再无音讯。
再后来,族灭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席家老二的作为是多么的果断明智,多么的有鲜见之明。
再后来,席姜理解了大哥,并且有胜之。她悔的肠子都青了,她明白的太晚了,保护是一时的、占有也是一时的,所有人类的欲望若想永衡拥有,唯权力可以做到,除此无它。
席家满门被处斩的那日,倾盆大雨,可观刑的人一点都不少。他们兴奋地恶毒地咒骂着席家,咒骂乱臣贼子,他们自觉是正义的化身。
不知何时,席家狂妄无状,无君无法的形象已深入民间,哪怕席家从来没像其他大族那样强占土地,随意买卖处置奴婢,但在大闰子民心中,他们是坏人,是不堪的毒瘤。
街上、行刑场上的狂欢与热闹,全都传不到中宫殿。中宫殿的大门紧闭,皇帝下令,阿抬大监亲自带人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出,包括皇后。
为什么会残忍至此,连见亲人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她,原因席姜心里清楚,因为她昨夜狠狠得罪了皇上,她第一次羞辱了他。
他自觉屈尊降贵,亲自来哄她、安慰她,而她本该见好就收,温柔小意地回应他的好意。但席姜没有,一开始她被悲愤淹没,她质问他,拆穿他一切道貌岸然地解释。
再后来,她求他,用他们十年的情分苦苦哀求,哪怕家财充公发配边疆,只要留住性命就好。但他不答应,他只道:“相信朕,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你好。会过去的,时间会冲淡一切,你还有朕。”
席姜从未觉得他如此陌生,如此不可理喻。她不能理解,这说的是人话吗,她的至亲要死了,而他却说这一切都会过去,她有他就好了。
他以为他是谁,以为他的陪伴可以与他父兄的性命拿来比较,真真可笑,荒谬至及。
震惊诧异,不解无语过后,席姜冷冷地对宋戎说出:“宋澜序,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真没爱你到那种地步,我的世界不是只有一个你。”
帝王当即就变了脸,室内落针可闻,一片死寂过后,宋戎阴着脸,冷着眉眼地走出中宫殿,气到极致地对中宫下了封门令。
席姜怕了,服了软,但她出不去,自然也见不到皇上,只有阿抬肯帮她传话,待阿抬回来,隔着中宫殿厚重大门的细小门缝,他带回的消息是,皇上今日极其忙碌。
早朝过后连午膳都是与留下议事的几位大臣一同食用的,席间还在议事,不许任何人打扰。
阿抬自述,午膳过后皇上也没有休息,直接开始了午朝。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后面的话不用说,就算午朝下了皇上有时间了,一切也都没用了,该行的刑早就行完了。
是以,席姜没有见到父兄的最后一面,而宋戎没觉得不妥,更不会感到内疚,他反而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为最好,那样的场面看了只会在心里留下阴影,何苦去做损心耗脉伤身体的事。
从那天起,帝后关系迎来了新的模式,冷得能结出冰花来。
可这在某些人眼里还不够,因为席姜有儿子,她的儿子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
太后不愧是老者,多活了些年,她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她让武贵妃领悟到了什么,同样倾盆大雨的日子,席姜失去了儿子。
一阵雨滴声拉回了一抹幽魂的思绪,外面下雨了。
席姜强行把记忆推开,回到现实中来。她眼中泛着波澜,在知道可以去到死门彼端见亲人,她的心思大部分都扑在了上面。她当然还是想要宋戎死,可她现在做不到,一个魂魄原来是做不到向仇人复仇的。
可此刻,她想要再试试。
也许是她没有掌握方法,毕竟她也才当上鬼,一切都在探索中。她转头去看宋戎,他已更好衣躺下准备午憩了。
他睡觉一向没有声音,但睡眠很轻,有点动静就会醒。席姜无法从他面上看出他是否睡着,等了一会儿,看宋戎已多时不动,席姜起身走近他,她要试试,在他睡着最没防备时她有没有下手的机会。
席姜先是试着拿起桌几上的花瓶,作为武器这个可以砸死人,但她哪怕带着回忆里残存的愤怒与气势,依然拿不起东西来。
她不死心,伸出双手朝着宋戎的脖子掐去,不行,没有用。他睡得好好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忽然一阵雷声响起,席姜住了手,宋戎也被这雷声惊醒。
宋戎看不见席姜,他楞楞地看着窗外,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和一下子昏暗起来的天色。
席姜的身体开始发抖,她匆忙地躲到屋子角落里,蹲下缩了起来。两次至痛时刻都发生在大雨倾盆的日子,这种恐惧与殇痕印在了她的骨头里。哪怕现在她死了成了幽魂,也无济于事,她的感受没有减轻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阿娘对不起你们,爹爹,对不起……”席姜团成一团抱着自己,嘴里喃喃着。
与此同时,宋戎大声唤道:“来人!”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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