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本科见习阶段,孟以栖最怵的就是作为传统大内科的心内,因为患者数量大,手术多,所以在大进大出的快节奏科室轮转,意味着人的神经紧绷也将迎来新高度。
牛马科室必然不会轻松,孟以栖被分到疯狂做冠脉造影的诊疗小组,沉倩也没比她好到哪去,一大早就收了七八个次日要做手术的病人。
带教老师也是主治医师,因此工作非常忙碌,早上现身后介绍交代一番,手底下的住院医几乎立马进入循环状态,接病人、问病史、敲病历、查房……
直到天色暗下来,孟以栖才发现人荒马乱的入科第一日终于结束,拉了一天心电图的沉倩也彻底累趴了,两人在更衣室里好一番调整心态。
换回便衣正准备去食堂的孟以栖路过护士站时被同事叫住,震惊的人走来领过一束白粉相间的重瓣百合。
身旁的沉倩简直两眼一晕,无奈自嘲的口吻,“都是流水线上的女工,怎么你下班有花收呢?”
忙到一天都在鏖战的人自是疑惑不已,找了一圈很轻易便发现花束里的卡片,只是沉倩迫不及待地叫她打开时,孟以栖却未卜先知地犹豫了。
“快打开看看这次是谁送的。”
“你不是喜欢百合吗?拿过去吧。”孟以栖抽出里头的卡片将花递给惊讶的沉倩。
“你确定?”怎么会有不喜欢百合的女人呢?况且明眼人一眼就晓得这是对收花人入科第一日的祝福,心累了一天的沉倩实在需要庸俗的精神慰藉。
孟以栖十分肯定地点头。
“那我不客气了。”沉倩捧过花束也不禁感叹,“好漂亮的百合花啊,真香~”
一天没好好吃饭的两人炫光了晚饭,回到宿舍相继洗过澡,沉倩几乎一沾上床就累睡着了,孟以栖习惯了每晚复盘白天的工作,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大多记录着病房里遇到的各类疑难杂症,不嫌大脑负荷太重的人独自点着一盏台灯坐在书桌前总结。
快十二点,正要刷牙睡觉的孟以栖突然收到杨靖安来电,怕吵到熟睡里的沉倩,她捧着嗡嗡的手机赶紧进了卫生间。
想装作没看见堂而皇之错过,更想按断令她心乱如麻的震动声,最终,犹豫不决的孟以栖还是接通了电话。
那头氛围异常静谧,杨靖安等了半晌才轻笑一声开口,“怎么不惊讶了?”
难道要她惊讶地问“你这么晚打过来找我什么事”,自投罗网的失误她似乎已经犯过太多次,可仍旧避免不了陷入此刻的被动局面里。
孟以栖实在受够他游刃有余的嘴脸,“你无不无聊?”
有人不受影响地找话题,“听说你今天入心内,过得怎样?”
“乱七八糟的一天,很忙。”实话实说的人又揶揄他,“好奇心满足了吗?”
“如果我说没有满足,你会向我不留余地的诚实吗?”
信奉诚实原则的孟以栖顿时陷入了沉默,以至于那头起伏不定的喘息逐渐放大,似有若无地触及着她一时加快的心跳。
“栖栖,”他似乎喝了点酒,轻缓叫着她的小名时有股破天荒的温柔,“说话。”
“杨靖安,我才忙完手头上的事,很累。”心口紧迫的人忙不迭下达结束信号。
“我们才通话不到两分钟,你就赶我走?”口气忽而不爽的人刻意数落道:“是不是过于翻脸不认人了?”
“谁喜欢翻脸不认人心里清楚!”心里越来越烦躁的孟以栖高声反驳他,受够揣着明白装糊涂先来摊牌,“我忙了一天下班的时候才看见你一早送来的花,拜托你别再送了,真得很影响我上班!”而且,我两什么关系值得你叁不五时地送花?
当孟以栖以为自己不领情的回应镇住对方之际,他却恢复了冷静口吻问:“什么花?”
不给说漏嘴的人任何补救可能,态度急转直下的杨靖安又郑重其事地问了一遍,“孟以栖,谁给你送花了?”
不是你吗?孟以栖心想,连忙走出卫生间去取外衣口袋里的卡片,打开之际,她心里几乎是后悔不迭。
卡片上赫然写着一句字体熟悉的祝词:愿你一切顺利。
落款:泽帆。
“不关你事。”懊悔不已的人丢掉卡片也挂断了电话,手机直接关机扔去床上,重新进了卫生间刷牙。
原以为吃了闭门羹的人会翻脸无情一段日子,谁晓得孟以栖第二日到心内上班就经历了一回社死,连着一天都在收莫须有的男友提供的鲜花和下午茶,整个科室的同事包括不常露面的主任碰到她都在客气致谢。
孟以栖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干脆由着他们误会去好了,反正有的人只是一时反常,目的也只是为了把自己惹毛找他对峙,心态逐步放宽的人省得与他多费口舌,倒是眼不见为净地将联系方式拉进了黑名单。
于是,忙碌的心内医护人员几乎一周都在美食慰藉里度过,无论同事以及沉倩好奇心的巅峰程度,孟以栖从头至尾都未透露神秘人半个字,心底里却将捣乱的杨靖安骂了千百遍。
连轴转的人不止孟以栖,近来,杨靖安手头上的事务也创下新高峰,青阳县石矶文化街项目好不容易提上施工,紧接就是集团内下半年的巡厂视察工作,各地奔波交涉的人直到周六才抽出一个整天。
王南柯开车很稳,后座里的人阖眼睡了一个多小时,莲华山整体雏形已经映入眼帘,山脚之下的停车场里满满当当的私家车,杨靖安推开车门走下来,迎面正是唐棹那辆黑色大G。
他径直走到大G后车门拉开,突然而来的动静吓得里头的姑娘好半天才平复下来,意外地同他打招呼,“大外甥,你今天也来莲华寺烧香啊?”
心知有人在躲避自己,杨靖安一早便拒了唐棹的邀约,可心里每分每秒都惦记着今天,谁想,一直料事如神的人也有滑铁卢的一日。
“孟以栖呢?”双手撑在车门两旁的杨靖安弯腰朝着副驾驶座里的李雨霏问道。
“栖栖她今天值班,没有跟我们过来。”
“她今天值班?”不可置信的人转回头来问一身清闲的沉倩,“那你怎么有空过来?”
沉倩不以为然的样子,“我今天休假啊。”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此时此刻里的杨靖安终究失了好脸色,满口嘲讽意味,“你们医院一向如此压榨自己的员工?还是只有忙着赚钱的心内科?我天天叫人好吃好喝送去慰问,也换不来有人替她值一天班?到底是她孟以栖善良好欺负,还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同事心肠过于冷漠?”
半是震惊半是尴尬的沉倩顿时脸红心虚,“原来是你送来的下午茶啊?”
“有问题?”他挑着眉毛,心里头气炸了。
沉倩摇头晃脑否认,急于解释的口吻,“其实栖栖今天本来不用值班,但是她主动把自己提到第一周来值,这样中秋节能连着国庆假一起休。大外甥,你千万别误会啊,我们吃了你送来的下午茶,每天工作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每个人都非常感激你的!”
“什么下午茶?”唐棹云里雾里地听了半天,摘掉墨镜回过头来问臭脸的人,“你不是今天没空过来吗?”
“的确没空。”扑了空的人重重摔上门扭头走了,剩车里几个面面相觑聊起来。
前因后果了解一番,惊掉牙的唐棹问了沉倩不下叁遍,“你确定他连着五天都在给孟以栖送玫瑰花?”
“当然了!”沉倩说起来浑身是劲,“我们心内科连角落里的花瓶都插满了鲜花,各色各样的玫瑰,空气里每天都香喷喷的。”
奇怪如唐棹的李雨霏率先领悟过来,震惊之余道:“他们不是亲戚吗?”
“有个生词你听过没?”
“什么?”李雨霏颇为兴趣地看着卖关子的唐棹,谁晓得他口无遮拦道:“乱伦。”
“啊——”后座里的沉倩神经大条地叫了声,“唐棹大哥,你别乱说!”
“我这怎么叫乱说?”得到惊天骇闻的唐棹满脸幸灾乐祸问她,“平白无故送花的是不是他杨靖安?不敢透露送花者身份的是不是她孟以栖?他们两个的行为是不是都很诡异?”
丝毫没有邪念之想的沉倩反应迟钝地连连点头,忽然记起一件事,“上次七夕节栖栖也收了两束花,其中有一束没有署名,我当时还以为是梁泽帆送来的,可栖栖非常笃定地告诉我不是他!”
“什么花?”唐棹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细节。
沉倩羡慕的口吻,“九十九朵荷花,比玫瑰还要漂亮,特别符合栖栖身上的气质,我当时就觉得送花的人好有品味。”
唐棹若是没记错,有人从很早之前便情有独钟荷花,而身边唯一喜欢赏荷的人就是自小便习惯躲在凉亭里看书的孟以栖。
“我记得栖栖一直喜欢荷花,上大学时经常在云医大的荷花池边看书啃面包。”冷不丁开口陈述事实的李雨霏加深了唐棹心中的肯定,只是他为什么从前没有发现?
记忆里,杨靖安与他姨妈的关系水火不容,即便开头两人能心平气静相处,用不了多久也是不欢而散收场。
急于寻找蛛丝马迹的人心思已经跑偏,这时,车窗外又来人敲窗,姗姗来迟的林夕梦刚巧目送杨靖安的车子驶出了停车场。
唐棹立刻推开车门下来,林夕梦望着他思索的面色好生奇怪,不过更关心的是有人怎么已经走了?
“夕梦。”唐棹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你和靖安的娃娃亲到底为什么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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