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突然能够理解许衷为什么一定要插手许纭的事情了。
他的计划并不是万无一失,谁都没办法保证明天和意外哪个会最先到来。可是如果许纭争不过许钦言,又或者是许志国脑袋里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的陈旧观念永远无法改变,最后让许钦言得到了家产,那么许纭的结局又会是什么呢?
我不认为许志国会再让女儿回到英国,她要么留在承志集团被迫为许钦言工作,要么到了该婚嫁的年龄就被许志国点名道姓地嫁给了一个不爱的人。
这是最差的结局,许纭不可能接受,许衷同样也不会面对。
我点开了许衷的主页,他最新一条朋友圈还停留在那天凌晨,我来回刷新了好几次,也没有看到新的动态消息。
我能够理解许衷的做法,但是还是很难说服自己就这么原谅了许衷对我的感情的利用。
即使计划被许衷停止,许纭也大大方方地告诉许衷自己并不需要他的帮助,在那之前,我得知许衷对我的初衷是利用时的痛彻心扉却不是假的。
我把那张银行卡拿了起来,许衷给了我足够多的诚意和足够长的时间,也许等所有事情真正尘埃落定了,我就能给许衷一个答案了。
我没在柏林夜里看到许钦言的身影,问江肃洲时,他耸了耸肩:“我也不清楚——不过他没来不是更好吗,有几次我看到他坐在vip3座那里摇晃着杯子,盯着你的时候,都觉得他的目光怪瘆人的。”
我不得不承认江肃洲说得对,就转移了话题:你今天的工作时间要延长吗?
江肃洲摇了摇头,看上去有点失望:“杨明阳让我照常下班,”他拨弄着薄荷叶,我闻到了开封后酒的香味,“谁知道他是不是找了个新的调酒师呢?”
我正想安慰他,江肃洲又说:“不过这样也好,我跟妍妍准备在春天的时候结婚,最近要忙着看婚纱、写请柬、订酒店这些事情,没那么多时间工作。”
我惊讶地看着他,比划的手有点抖:这么快?
江肃洲得意洋洋地挑起了眉,他看上去满面红光:“我过年的时候去她那边见了她爸妈,长辈的意思就是早点把婚礼办了,越早越好,我再一想,自己跟妍妍已经谈了这么多年了,结婚这件事早就该提上日程,就答应了。”
我这才发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你求婚了?
“是,”江肃洲一副“你怎么才注意到”的表情,他没忍住,笑得格外开怀,“我跪下来的时候手都在抖,妍妍一下就哭了,当时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一定非她不娶了。”
江肃洲脸上的幸福不需要任何遮掩,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展露在我面前。
我一边在心里为他感到开心,一边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和许衷。
江肃洲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婚礼上的一切事宜和大小细节,我在一旁听得很认真。
直到杨明阳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提醒我们要准备工作,江肃洲这才意犹未尽地闭上了嘴。
“你结婚那天跟我说一声,”我往休息室方向走的时候,听到杨明阳对江肃洲说,“我给你放七天假,再随一万的礼,就当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肃洲打断了:“多少——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您说随多少钱的礼?”
“一万,”杨明阳疑惑道,“不够的话我再添点。”
江肃洲有些语无伦次,我在休息室门口顿了两秒,一时间没忍住,低下头笑了笑。
可能是年后的第一天,来柏林夜的人不算特别多,我从台上往下看时,只看到零零散散的一两个人聚在一起聊天,vip卡座上的贵宾更是寥寥无几,江肃洲乐得清闲,还能扭过头朝我笑了笑。
我没料到杨明阳找来代替乔卉的调酒师会是陈渡,他往调酒台的方向走过去时,江肃洲都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陈渡瞟了我一眼,我正在围围巾,被他这么一看,愣了一下。
陈渡耸耸肩:“谢远要我过来的,说他看不得我在家里无所事事地坐吃山空。”
“你你你……”江肃洲像是结巴了一样,他依旧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代替乔卉?”
陈渡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他掀起眼皮瞥了瞥江肃洲:“我会调酒,麻烦让让。”
江肃洲依旧合不拢嘴,我见四下无人,便打字问道:那你和谢远上下班的时间不就错开了吗?
我和谢远一天一轮,轮的是上半夜的舞;下半夜就是杨明阳请来的乐队在台上唱歌了。
“他说轮到他上班的那天,他会在这里等我一起回家,”陈渡无所谓地回答,“我懒得管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我每天在家里是没什么事做,过来工作就当打发时间了。”
我看着他熟稔地将酒调在一起,淡粉色从杯底蒸腾而起,一瞬间就变成了雾蒙蒙的蓝色。
陈渡把杯子往我这边一推:“尝尝——不收你钱。”
我一饮而尽,唇齿间是被酒气裹挟住的浆果香。
第95章 “我去你家”
江肃洲拉着我离开柏林夜时,嘴里还不忘感叹:“你不觉得陈渡不在许衷这棵树上吊死之后,整个人都显得神清气爽了吗?”
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觉得。
江肃洲摇头晃脑地叹气,我看着前方路灯投射下来的昏黄灯光,脑海里浮现了无数件往事。
在即将跟江肃洲分开前,我叫住了他:谢谢你。
“你谢我干嘛?”江肃洲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跟你是朋友,有什么好谢的。”
我朝他勾了勾嘴角。
江肃洲还要再说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只好先接起电话:“喂,妍妍?”
我看到他手指上的钻戒,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江肃洲无需矫饰,每一个看到他脸上笑容的人都会知道他很幸福。
夏妍要说的话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于是我没在原地跟江肃洲说些什么,沿着小路回家了。
我没想到自己会在小区门口撞见许衷。
他意识到我看见他的时候,愣了一下:“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里了?
“我……我,”许衷结巴了一下,我看到楼栋的铁门上似乎贴了什么东西,日期是今天的,纸却被涂抹得什么也看不清,“我就是过来看看。”
我先没理他,准备在微信上问一下物业的时候,手腕被许衷抓住了。
他的手心温度还是高,我猝不及防,抬起头看着他。
“我来的早,上面的告示说今天停水停电——最早明天下午,最晚后天早上,电路才能接通,水利局那边才能继续供水,也就是说这几天,小区里都是处于断水断电的状态。”
我的脸色变了变。
许衷打量着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你要不跟我回家吧?”
我眼皮一跳,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也算意料之中。
当我得知断水断电的消息时,就猜到许衷会这么说。
他可能怕我误会,见我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又解释道:“我没那么大本事能让一整个小区断水断电,今天也没打算住你家里,我就是来这里等你下班时看到了门口的通知,没过半个小时就看到几个小孩子把纸画花了,才留下来的,也就是给你一个建议。”
我还没来得及表态,许衷匆匆忙忙地补了一句:“我也可以给你单独定个宾馆,没水没电的日子肯定过得不舒服……”
我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开车来了吗?
许衷眼睛一下就亮了:“开了,就停在在小区门口的那个路口。”
我就点了点头:我去你家。
许衷没开那辆玛莎拉蒂,换了一辆suv。
我看着他收回了原本想拉开副驾驶座车门的手,帮我打开了后车门,等我坐进去后,自己坐在了旁边。
小张从后视镜看了看我,他问道:“少爷,是回家还是去酒店?”
“回家。”
许衷的语气上扬,听起来心情就很好,往我这边看过来时,正好跟我看着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我没什么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一路上,许衷格外殷勤。
“喝不喝水?”
我摇摇头。
“吃不吃点心?”
我继续摇头。
“你的手好凉,”许衷伸手,像不经意地贴了贴我的手背,“我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我有点无奈:我不是玻璃娃娃。
许衷舔了舔嘴唇,他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喝了一口,声音压的很低,带着恳求的意味:“我就是怕你不舒服。”
我在心里叹气:没有不舒服。
“跟我坐在一起,也没有不舒服吗?”
我觉得许衷莫名其妙:没有。
他原本绷得紧紧的肩背一下就放松了,见我皱着眉,便解释道:“许纭不是当着你的面教训过我了吗,我怕你觉得没有跟我继续的必要了。”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评价,许衷还在打量着我的神色。
我只好从饼干盒里拿了一块曲奇,塞进许衷嘴里,带着怨气瞪了他一眼:你别说话了。
许衷的嘴巴被饼干塞得鼓鼓囊囊,他一边艰难地咀嚼吞咽,一边对着我笑了起来。
小张在驾驶座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把车稳稳地停在了地下车库里。
我跟着许衷从电梯来到了别墅里,闻到了一股粘腻的香味。
“我让明叔熬了银耳汤,”许衷帮我把围巾解了下来,看到我戴着的还是他送我的那条围巾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你喝一碗,休息一下再去洗澡。”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许衷去厨房端了一碗汤,放在茶几上:“我叫人多加了几块冰糖,这样甜一点——你尝一口吧?”
他怕我拒绝,忙不迭地将碗往我面前推了推。
我端起来,搅了搅熬得粘稠的银耳汤,在许衷的注视下轻轻地抿了一口。
甜腻的糖水裹着软烂的银耳,咽下去的时候,我咬到了剔了芯的莲子,晒干后的龙眼,还有尝不出味道的薏米和红豆,汤的温度有点高,咽下去后,整个胃都暖了起来。
许衷坐在旁边,盯着我一口一口地喝完了一整碗银耳汤,这才说:“我叫明叔给你拿毛巾和浴袍,睡衣是新的,放在床上了。”
明叔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到我,眼角堆起了带着笑的皱纹:“碗勺放在这里,让我来收拾就行——你跟我来。”
他热络的态度,让我有一种我格外受人重视的错觉,而许衷看着我时的眼神,又像是要把我这个时候产生的错觉变成事实。
我在客房配备的卫生间里洗完澡后,穿着浴袍,没在房间里找到吹风机。
房门被人敲了敲,许衷的声音响了起来:“沈涣,我能进来吗?”
他明明知道我没办法开口说话。
我只好上前,打开了门。
失声鸟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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