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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

    庄丁哪里肯信?道:“既没有公文,你们先在寨外等着,我进去禀报员外。”
    张均道:“你这厮真是麻烦!爷爷没有耐心等,只好请你吃一刀!”
    话音未落,手中朴刀扬起,一刀劈在庄丁的脖子上。看着那庄丁软软倒地,张均道:“偏你这厮许多规矩,白白丢了性命!下辈子记住,不要这么多话!”
    说完,带着八个手下,进了寨门。
    灯笼下三个人正在乘凉。见张均进来,吃了一惊,问道:“许五郎呢?”
    “我知道哪个是许五郎!”张均一大步上前,手中朴刀兜头劈下。
    三人吓了一跳,刚要摸身边长枪,就觉得胸口一痛。低头一看,一截明晃晃的枪尖露了出来。
    庞宪和刘运章两人抽出长枪,对张均道:“统制,就这样杀进去吗?”
    张均道:“现在我们做的是强盗,以后不要称我统制,只管叫我观察就是。”
    刘运章道:“如此岂不是犯了观察的讳?我们军中,怎好称两观察?”
    张均道:“犯什么讳?现在各地军中,称太尉的比比皆是。你们不称我观察,如何显我威风?”
    众人称是。一起看着张均。
    张均道:“阮员外不过是一乡下土豪,手下聚了几十人。既没有甲胄,也不懂排兵布阵,难道我们还要列开阵势,与他大战三百回合?我们八个人杀进去,足够剿平他!”
    说完,拽开大步,向庄子里走去。
    长时间在新野练兵,张均早就憋得狠了。此次到陈、颍两州,恰如猛虎出笼。面对第一个要剿灭的阮员外,哪里还会客气?
    八人再不说话,随在张均身后,径直进了庄子。
    院子里,许多人正在乘凉。见到张均一行人进来,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都好奇地看着。眼看快要进入大厅,才有一个在檐下的汉子高声道:“你们几个人看着面生?进我们庄子干什么?”
    张均道:“你们这伙贼厮鸟在这里称王称霸,爷爷是来剿灭你们的!识相的,早早投降!若是不识相,一刀砍下去,要了你们性命!”
    那汉子听了,不由大怒。猛地从地上蹦起来,高声道:“这伙厮鸟真是不怕死!兄弟们,快快拿刀枪,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院子里的一众庄客都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这样大摇大摆进庄子,说要剿了自己。人多也罢了,只有不到十人,就有这么大口气。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眨眼之间,就有近二十个庄客围上来。有的人拽着杆棒,有的人撸起袖子。
    王敢一声唿哨,猛地冲上前去。袖子里露出一柄精致的解腕小刀,手快如闪电,眨眼间就刺中了前方的五个人。五个人一声不吭,捂着脖子缓缓倒了下去。
    这一下兔起鹘落,周围的人看得呆了。月光下没有看清王敢的动作,只觉得一阵眼花。
    庞宪见了,一声大喝。手中的长枪猛地一抖,如毒龙出海,挑中两人胸膛,爆起一蓬血花。
    刘运章用长枪,陈运前、李泰用长刀,一起加入战团。几个人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处缠斗,如砍瓜切菜一般,一路杀过去。周赢手持弯弓,在后边保护。哪个有危险,一箭就能化险为安。
    几个呼之间,战斗便就结束,地上躺了一地尸体。
    张均抖了抖手中朴刀,道:“恁没用!你们这些摄鸟,也敢称王称霸!”
    直到这里,大厅的门才打开。一个员外快步出来,高声道:“夜色深了,你们在鬼叫什么!”
    张均一声长笑。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员外,掼在地上。用脚踩住他的胸膛,问道:“你就是阮员外了?爷爷看中了你这处庄子,今日来取!”
    说着,脚上用力,下面阮员外鬼一样地叫。
    钱三正在房里关着门,与自己的两个兄弟喝酒。听见外面吵闹,道:“外面什么事?平时不见庄里如此吵闹!吴二,你出去看一看!小心,不要被人看见我们的酒肉!”
    吴二口里答应着,站起身来,打开了房门。刚刚探出脑袋,一道刀光就当头劈了下来。
    钱三看着门外,就见吴二的脑袋滴溜溜滚在地上,不由吓得呆了。
    一个大汉手提钢刀走进来,一看桌上,骂道:“不用问,你就是什么花脚虎了!今日蔡口市上好威风!来,且吃我一刀!”
    钱三猛地清醒过来,向地上一滚,就要抽旁边挂着的腰刀。不想那汉子正到跟前,一切就砍在了脖子上。杀了钱三,又把另一人砍了,李泰看看桌上。道:“这厮好会享福,躲在这里用酒肉!”
    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不由地摇头:“这酒没有酒味。可怜这三个死前没有好酒喝!”
    几个人手持刀枪,把周围的院子搜了一遍。出来报告张均,前院已经没有人了。
    张均道:“后院想来是阮员外的家眷。罢了,不必让妇人担惊受怕,我先结果了他。”
    手起刀落,砍下阮员外的人头。
    第290章 啰嗦
    张均命属下取了柴来,把阮员外等人的尸体一把火烧了。骨殖连同柴灰,一起埋在庄外偏僻处。
    吩咐人手看往庄子,张均命取酒来,与八个属下饮酒。其他人的分成两拨,一拨警戒巡逻,另一拨则喝酒吃肉。此时夜正深,阮家庄里却灯火通明,张均等人高声欢笑。
    三碗酒下肚,李泰道:“观察,后院阮家的妇人孩子怎么办?”
    张均道:“过几日有人回蔡州的时候,一起带回去。我们在这里是要打仗杀人的,哪个有耐心看着他们?带回了蔡州,自有汪参议处置,不用我们操心!”
    庞宪道:“如此麻烦!不如一刀杀了,就此一了百了!”
    张均道:“若依着我的性子,那便提刀一排砍过去,省得日后麻烦。奈何,我们现在是兵,要听长官的吩咐。王观察的为人,你们知道的,最忌乱杀人。哪个敢犯了,可是没有好果子吃。外面院里都是阮员外的手下,杀了那便杀了。如果杀妇人孩子,以后如何敢回襄阳见观察?”
    八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初回汝州的时候,王宵猎势力弱小,杀伐果断。等到灭了杨进,地盘大了,军队多了,人反而变得越来越谨慎了。军队不能够抢百姓财产,不能够欺负百姓,直到不能够做生意,与百姓抢夺财富。到了现在,开始要求军队要帮助百姓,强调军民关系。军中训练越来越严格,与现实社会相距却越来越远,完全成为独立于社会之外的武装力量。
    这种改变,真正理解的人不多,绝大部分只是执行命令而已。特别是在这个时代,不管是官军,还是强盗,还是敌人,都视百姓为牛羊,能抢就抢。王宵猎的做法,显得格格不入。
    张均是无法无天的性子,在王宵猎手下处处受限制,规矩太多,让他也很不舒服。而且最近军纪越来越严,张均觉得憋闷,此次到两州来正合心意。
    新野,王宵猎的院子里。陈与义、邵凌和牛皋三人坐在银杏树下,与王宵猎闲谈。
    陈与义道:“这些日子在新野,看最近军中整顿的结果,实在不如人意。很多人认为多此一举,更多的人觉得厌烦。军中的日子本来就憋闷,还日日搞事,不得清闲。”
    “在军中清闲?”王宵猎看了陈与义一眼。“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军中是什么地方?日忙夜忙就是为了战阵拼杀。没有听过一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牛皋道:“可整顿又不是训练,将士们有怨言也是正常的。”
    王宵猎想了想道:“人人都想过好日子,底层士兵们厌烦是正常的。这个时候,就能够看出基层军官的水平了。水平高的,能够让属下一直士气饱满,干劲十足。而水平不高的,就只能发牢骚了。”
    邵凌道:“可现在军中是大部分军官都在发牢骚。观察,这样折腾军队是否合适?”
    王宵猎愣了一下。看看几人,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过了好久,王宵猎才道:“现在军中的中下级军官,有多少比例在发牢骚,有多少比例信心满满?”
    邵凌低头想了一下,看了看牛皋道:“大致九成在发牢骚,不到半成才有信心。”
    听了这话,王宵猎一下子怔住。九成发牢骚,毫无疑问,自己的整顿已经失败了。下面不说,只是今年连胜两场,现在王宵猎的威望太高。
    点了点头,王宵猎看着西天远山上红红的太阳,再不说话。
    邵凌和牛皋两人对视一眼,看着王宵猎,都闭上了嘴。
    过了许久,王宵猎才低声道:“我一直以为,我所做的事情都是对的,一定会有效果,是一定会成功的。只是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如果失败了,要怎么样?”
    见王宵猎的样子有些丧气,陈与义道:“所谓养兵,无非是让军队吃饱穿暖。观察结以恩义,战时将士必然效死力。如此,就是天下难得的强兵了。又何必让他们读书写字,人人都要讲一番道理。天下间都是如此带兵,观察又何必与别人不一样呢?”
    王宵猎苦笑。过了一会,摇摇头道:“金朝崛起二三十年间,先灭大辽,再破开封。我问你们,在这二三十年中,他们的对手有没有你们所说的强军?这些强军面对金军,可有能够势均力敌的?”
    陈与义一时语结。是啊,不只是宋军,就连辽军,面对金军也被打得落花流水。去年金军渡江,不过数万军队,就搅得宋朝天翻地覆。
    看了看三人,王宵猎道:“你们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一支世所罕见的军队。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句话的意思,不只是说金军之强,而且是说,如果女真军队过万,就很难对付了。哪怕是以十倍之兵对金军万人,也危险万分。一旦被金军突破了一点,就可能会引起全军崩溃。为什么折腾军队?因为我要保证手下的军队,不管面对多么艰难的境况,绝不可以被击溃。先保证自己不会溃散,才能有与金军正面交锋的本钱。你们以为仅仅让将士吃饱穿暖,结以恩义,就足够了吗?”
    不等三人回答,王宵猎摇头:“不够的,是远远不够的。不下大决心,有大毅力,努力改良自己的军队,面对金军就没有优势。不管手下多少军队,与金军作战都危险万分。”
    在这个时代,军队的战斗力不能只看人数多少,也不能看武器装备的精良。一旦战力差距很大,就可能会出现一点被击破,全军溃败的情景。军队一旦会溃散,人数也就没有多少意义了。
    不只是冷兵器时代如此,到了热兵器时代依然如此。要想练就强军,最基本的就是不能溃散。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御,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军队要一直保持强大的组织。组织不散,军队就在。
    看着三人,王宵猎道:“依你们所说,九成将领感到厌烦,整顿毫无意外失败了。失败就失败,但事情不能不做。接下来的两三年,这件事情怎么也要做成。现在我们准备不足,军官也不足,受到的掣肘比较大。那就先做准备,先培养军官,准备好了,再重新开始。”
    说完,王宵猎又道:“这件事,不能我一个人有决心,有信心,你们一样要有决心,有信心。如果高级将领也不能理解,糊弄了事,那就没有办法了。”
    陈与义、邵凌和牛皋忙一起叉手:“愿听观察号令!”
    王宵猎叹了口气:“这件事情,麻烦就麻烦在,不是仅仅听命就可以了。而是必须深切了解,从心理上、思想上认识到这样做的必要性。只有解决了思想问题,才能真正把事情做好。罢了,那便先从高级军官开始。邵凌、牛皋,你们两人各领一队,进行轮换,军中统制以上先学习。”
    邵凌和牛皋一起称是。
    王宵猎道:“话说得太多,我都觉得自己罗嗦。可这样的大事,除了罗嗦又有什么办法?只有你们完成了思想上的转变,我才能闭上自己的嘴。”
    第291章 强人所难
    天黑了,王宵猎没有留三人用酒饭,让他们离去。一个人坐在银杏下,静静出神。
    荆门一战回来,王宵猎是非常兴奋的。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特别是两军对阵的时候,金军没有半点办法,让王宵猎大受鼓舞。这说明,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练出的军队是能打仗的。有了荆门胜利的鼓舞,王宵猎开始了大张旗鼓的改革。
    短短几个月时间,襄阳的商业就异常繁荣,农业也获得丰收。不从农民手里收钱,又利用供销社的销售渠道,组织农民建立各种各样的农副产业的会、社,为新开的各种工商业的会社提供市场,出现了供销两旺的局面。不只是工商税增加,会子也迅速印到了一千六百多万贯。
    年收入近两千万贯,而且会子价值稳定,没有出现通涨,王宵猎的手中终于有钱了。即使按一个士卒一年费一百贯算,除去其他开支,王宵猎也养得起十几万大军。即使以后会子的印制数量不能够如此增加,仅仅是银行的收入,再加上迅速增加的工商税,也能保证一年有一千多万贯收入。支撑十万大军,是足够的。十万大军,足够王宵猎横行京西路了。
    对于现在的宋朝,不管是农业发展,还是工商业繁荣,最重要的是有钱,有钱来练兵。练兵之后有了安定的环境,才能谈得上发展。所以经济改革的同时,王宵猎开始了军中的整顿。
    按照预计,用三个月时间整顿。军队的面貌焕然一新的时候,就到了秋冬战事开始的时间。
    然而,整顿并不顺利。九成的军官反对,不管他们能不能执行自己的命令,都说明整顿失败了。
    失败了。王宵猎叹了口气。
    头顶的银杏树在微风中发出响声,绿叶在摇曳。夕阳的余晖铺满天空,幻化出奇怪的形状。王宵猎静静坐着,回想着自己讨伐杨进以来,在襄阳、邓州施政的点点滴滴。
    出了王宵猎住处,邵凌道:“晚上没有事情,不如我们寻家酒馆饮两杯酒?”
    陈与义想了想,点头道:“好。在新野有些日子了,还不知道这城里的夜景如何。”
    牛皋是最喜欢酒的,自然没有异议。带着两人,到了一家自己认为卖的酒最好的酒楼。
    小厮领着,到了楼上阁子里。三个人的亲兵一部分在大堂里,六个人占了旁边的一间阁子。牛皋点了酒菜,让小厮快点上来。
    不多时,小厮端了酒来,同时上来几个凉菜。
    牛皋指着桌上道:“这一家店的狗肉,我在其他地方再没有吃过如此美味!你们尝一尝。”
    陈与义和邵凌各拿了一块,放在嘴里仔细嚼了,一起称赞。
    饮了一杯酒,邵凌道:“适才观察问起军中整顿的情形,我说九成军官感到厌烦,观察可是失望得紧哪!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我看得出来,观察对此事实在是感到伤心。”
    牛皋奇道:“听了你的话,观察言语并没有异常,你又怎么知道观察伤心?”
    邵凌叹了口气:“待在观察身边的时间久了,自然就明白。牛统制对这些事情不仔细,才会觉得奇怪。陈参议,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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