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然即便是肝脑涂地,也要替你重振周室,为天下苍生立命!定不负殿下遗愿!”
李然黯然,他自幼是太子晋的伴读,一直这般称呼。时至今日,太子晋依旧是他心目中的那个太子殿下!
回到官邸,突然鸮翼来报,说是郑国那边来了书信,是夫人祭乐发来的。
李然得闻祭乐来信,急忙拿在手中,展开观阅。
“夫君爱鉴,不睹君容,瞬又过载,乐念夫君甚重,铜壶刻漏,朝思暮想,魂祈梦请,寒灯夜雨,殊切依驰,盼夫君安然无恙。”
“乐在郑邑,一切安好,无需挂念,光儿聪慧,牙牙学语,百伶百俐,如今正学乐器,竟颇有天赋,且可舞,母爱女心切,也许并不切实,但确是兰质蕙心,乐身甚喜,有女如此,乃父母之幸,唯心疾令人忧心,望夫君能寻得名医,以解此困扰。”
“祭氏曾遭大变,元气未复,但郑卿照顾有加,安适如常,夫君身在前线,务必保重身体,待一切安稳,妾身前往伴夫君左右,以解相思之苦!”
“另父兄之仇,寝苫枕干,不敢或忘,期夫君百忙之余思之!”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书不尽意,就此不赘,海天在望,不尽依迟!妻乐亲笔!”
李然看完,就在书简之上,仿佛看到祭乐的面庞,不由落泪。
“君子于役”取自诗经,李然虽不是服役,但也确是在外征战,心情是相通的。并且这其中忧心之意,也正是祭乐所担忧的。
其中,还叙说了女儿的现状,虽只有几岁,却已是能言善舞,只是心疾隐作,不由令人担心。
李然将书信看了好几遍,这才擦拭眼泪,见鸮翼侧身背对着自己,看向别处,显然是不想让李然尴尬。
李然当即提笔,给祭乐回了一封书信。
“意映卿卿如晤,自违芳仪,荏苒载余,相思之切,与日俱增,幸蒙厚爱,着食添衣,无需忧心,今战局已定,思之夜伴红袖,挹怀挚爱,两溢言表,盼此刻早日到来!”
“名医之事,夫自当挂怀,若有机缘,绝不放弃!望夫人爱女在郑安逸。”
“夫至爱汝!爱汝一念,使夫勇于就死也!家仇岂敢忘却?奈何时机未到,只能暂行观望,以期后续。”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不尽欲言,恕不一一,余容续陈,瘦影当窗,怀人倍切,务必注意自身,身体为要,切记保重!夫李然亲笔!”
李然这封信情深意切,诗经之句则是引申初见之时,并表示战况已经明了,期盼着和祭乐相见的那一天。
相思之情溢于笔下,并且表示对女儿心疾之关切。
李然将书简交付鸮翼。
“鸮翼,将此书信交付夫人。”
鸮翼接过书信。
“主公放心,属下必及时将书信送达郑邑。”
鸮翼走了之后,李然来到窗边,望向天空的月亮,满脑子都是祭乐和女儿的身影。
“乐儿,待这边的事情安定下来,那时候我们便再不分离片刻!是为夫对不住你……”
李然内心深处,是有一种内疚之感的,他和祭乐情意绵绵,却聚少离多,说起来确实愧对她。
而且现在祭乐在书信中虽未说明,但是她的身子骨现在十分虚弱,这也是李然所担忧的,女子临盆所积疾病,最是难以根治。
李然思量甚久,这才慢慢睡下。睡梦中他又做了个梦,和祭乐以及女儿相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甚是欢愉。
而就在这时,祭乐突然身子往上飘,李然先是抱住她,却无法阻止,而祭乐依依不舍的眼神看着李然,李然抓住她的脚踝,依旧无济于事,祭乐的身子越飘越高,直到不见,只留下李然和女儿在下面伤心欲绝……
第四百七十二章 王子朝称王
王子朝终于入主洛邑,三军将士皆士气正盛。
而王子朝也是一刻都不耽搁,当即召集旧部心腹,商讨接下来的称王事宜。
“殿下,如今大局已定,可立刻明告天下,操持祭天之事,据景王遗命,登基天子大统!”
鄩罗向来心直口快,此刻口无遮拦的说了出来。
王子朝却是迟疑了一下:
“如今虽然稳定下来,但单旗和刘狄等人皆已另立周王匄,此时称王,似有不妥!”
阴不佞又出列言道:
“殿下,王子匄尚年幼,无法自主。更何况他本就是单旗和刘狄所拥立的傀儡,更兼景王与悼王先后薨逝,与他二人定是脱不开干系,殿下登此王位,实是名正言顺的!如今既然已经入了洛邑,且万众一心,臣以为并无不妥!”
南宫嚚这时也出列言道:
“殿下如今既已入住王畿,实至名归,还请殿下万勿要以大局为重!否则周室不稳,于我不利!望殿下能继大统之位!”
其实,王子朝如此折腾,又岂能无有称王之心?现在被众人这么一说,更是心动不已。但他也还有一层顾虑,那就是眼下虽然已是稳定了局势,但是他们毕竟只是打败了单旗和刘狄的所谓“王师”。
晋国未曾参战,才是他们能够此番获胜的关键。
而如果他一旦称了王,晋国会不会再度出兵?那时候是何等的局势,就很难说了。
王子朝望向召公姬奂,姬奂也知道他还是要自己的表态。
“殿下,自古以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殿下此番行事,外界有人称之为‘乱’,只这一个‘乱’字,便已是说明了一切。若殿下想要占据正义,公开景王遗旨,继得大统,倒也不失为一良法!”
这些人跟随王子朝,自然都是希望他能登上王位的。
他们当中也确实有人希望可以重振周室者,但绝大部分其实只是一种选边站队,说白了就是堵上了一切,为自己和后代能够谋求最大的利益。
王子朝事成之后,自是不会亏待这些跟随者,封邑进爵,自是不在话下。
其实,景王虽是有意立王子朝为太子的,但并没有留下任何的遗诏,这个所谓的“公开景王遗旨”,说穿了也就是伪造。
“阴不佞,寻得遗旨一事,便交由你去办!待到办妥,本宫另有赏赐!”
王子朝得到召公的鼓舞,便当即是下定了决心。若是将此事落实,那到时候就不再是什么清君侧了,而是真正的正统之争!
这次王子朝和旧部心腹议事,李然并不在其中,当他得知王子朝准备称王,顿时急了,立马面见王子朝。
王子朝当然知道李然所为何事。正好,他也想要听听李然的真实想法。
“先生,如今局面已经稳了下来,朝思前想后,想要进一步有所作为,便唯有登基称王了!”
“殿下,然却以为,此举不妥!眼下,局面虽然看似稳固,但实则并未受全面掌控。晋国虽是撤了兵,但依旧是在那隔岸观火。殿下此刻称王,然以为,反倒是会落人口实。世人会说殿下亦不过是觊觎王位,而并非是真为了匡扶周室,人言可畏,此乃大忌啊!”
王子朝沉默不语,随后拿起案几上的那一盏清水,一饮而尽,面露不悦。
“依先生之意,朝如今还成不了天子?”
“殿下,称王之事不急于这一时。臣并非反对殿下称王,而是觉得现在称王实在不妥!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殿下若是以‘清君侧’之名继续对抗单、刘二氏之虐周,便可得天下人之同情。若是此刻贸然称王,只怕会让天下人寒心呐!”
王子朝嘴角牵扯一丝笑意,但是很明显对李然的回答并不满意。
“那依先生之见,本宫究竟何时能称王呢?”
“除掉单旗和刘狄这两个贼首,妥善处置周王匄,待天下大定,再令其和平禅让。如此才能让周室安稳,让天下人心悦诚服。到那时各诸侯也会俯首称臣。现在匆匆称王,恐怕于殿下不利!”
“那……我若是执意即位呢?”
李然望向王子朝,在这个神似太子晋的人身上,这时竟是突然有了几分楚灵王的影子。
“还望殿下三思!要做出最好的判断,莫要受了旁人的干预……”
“好了,先生之意,本宫已经知晓。此事不必再言,既然迟早都要为之,何不趁早为之?世事难料,或许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李然心中暗叹,当此情形,也不便再多言,只得是拱手道:
“既如此,只盼殿下能得偿所愿,但即位之后,万不可安于现状,亦不可冒进自满,需得先安抚人心,继而循序渐进,高筑墙,广积粮!”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乃是朱元璋打天下的时候,朱升定下来的战略方针,李然此刻说出,倒也合适,只可惜“缓称王”看来是无法实施了。
王子朝闻言,这才笑道:
“先生此言甚是!”
但李然此事内心深处,顿觉王子朝恐怕是要重蹈楚灵王覆辙。但他之前已暗下决心,要辅佐王子朝完成太子晋未完成之夙愿,此刻却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
以前他在楚国,还能因为楚灵王与自己不和而萌生退意。而如今他既已认定其主,又岂有说走就走的道理?
即便是要走,天下之大,他又还能走到哪去呢?
……
不久,阴不佞便是伪造了一份景王遗旨。王子朝公诏天下,在庄宫即位。李然见事已成为定局,也没有再冒然谏言。
即位后的王子朝斗志昂扬,而前方一时倒也是捷报连连。
尹圉接连打败了刘狄,取了东圉西侧的城池西闱,并趁着气势如虹,再攻打蒯邑,蒯邑的守军亦是直接溃败。
王子朝得此战报,喜不自胜,信心百倍,同时也更加认定了自己称王的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而李然对此却是愈发担心。
眼下的局面,竟是与楚灵王当年如出一辙。
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愈是如此,就越容易出问题。
王子朝显然也有些得意忘形了,登基之后便大肆对身边之人进行封邑进爵。
李然居功至伟,王子朝想让李然担任太师一职。
但李然却对此并不感兴趣。
“陛下,臣本一介白衣,倒也落得轻松自在,如今也无心入朝侍官,待到除灭贼首,能复得典藏室史之职便已足矣!”
王子朝稍稍一怔。
“典藏室史……只是这未免也太委屈先生了!”
“臣之前离开王畿,便是典藏室史的职,届时官复原职,也算得偿所愿。而且,然的心性亦适此位,此乃人尽其用,说不得委屈!”
……
第四百七十三章 招降纳叛
王子朝闻言,不由眯了一下眼睛。
“先生即有此意,孤自也不会反对,但是眼下还需得先生在孤身边出谋划策!至于此事,可容日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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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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