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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没有出声唤人而惊扰睡着的人儿,他拦腰将人抱起,走到床边弯腰放下。
    宁雪滢翻身,沉沉睡去。
    绸缎衣摆渐凉,透着黏腻感,卫湛转身拉开隔扇走了出去,直到走出房门,才吩咐道:“进去一人服侍大奶奶的月事。”
    秋荷自告奋勇地小跑进去。
    董妈妈瞥向世子的衣摆,装作无事地移开视线。
    青橘瞪大眼,指着世子衣摆处的血迹惊呼道:“世子,您受伤了!”
    董妈妈看傻子似的看向青橘,拉着人避开一丈的距离,嘀嘀咕咕咬起耳朵。
    卫湛淡然自若地走回书房沐浴更衣。
    一枚嵌玉银戒孤零零地摆放在屏风内的架格上,卫湛始终没有触碰。
    第15章
    每次来月事,宁雪滢都会感到小腹胀痛,夜里从难受中醒来,身侧空无一人,她捂着肚子去往湢浴,发觉已换上了月事带。
    混沌中,她隐约记得是秋荷为她添置的,还被喂了一碗解酒汤。
    小腹隐隐作痛,她忍着不适拿起牙粉和齿刷剔起牙齿,牙粉的配方还是母亲田氏自制的,已被她推广至整座玉照苑。
    回到拔步床上,小腹疼得她翻来覆去无睡意,不得已唤来董妈妈,想要喝些姜糖红枣汤,又问道:“世子呢?”
    董妈妈温和答道:“明日上朝,世子正在书房处理公事,可要老奴前去请人?”
    “不必了。”宁雪滢掖掖被子,不觉得卫湛能缓解她的痛苦,有些痛,只有自己能消解。
    动静传到了书房,还在整理詹事府公牍的卫湛传来董妈妈,询问缘由后,锁好公牍,起身回到正房,恰巧遇见青橘端着姜糖红枣汤进门。
    “给我吧。”
    留下一句话,卫湛端过汤碗走进卧房,见妻子窝在被褥里,一头乌发铺散枕上,泛着丝柔的光泽。
    坐到床边,他持勺试了一下温度,“起来喝药吧。”
    听见声音,宁雪滢翻过身,仰面看向床畔的男子,这会儿酒意全醒,安静了不少,白着脸坐起身,“不劳郎君,我自己来。”
    卫湛没依,舀起一勺轻轻吹拂,递到了宁雪滢嘴边。
    灯火镀柔色,纵使卫湛性子冷,还是会让人产生错觉,宁雪滢此刻就有被柔情包裹的错觉。
    她低头,抿了一小口。
    汤汁甜中带辣,并不可口,换作出阁前,宁雪滢会一边捏鼻子喝掉,一边对母亲撒娇,只为求一颗甜甜的糖果,可眼前人换作了不算熟识的丈夫,她没有抱怨汤汁太苦,默默喝掉一整晚。
    说白了,疼爱会包容骄纵,宁雪滢不觉得卫湛会对她无限包容。
    他的眼,暗藏冰寒,只是被外表的清雅端美柔化了锋芒。
    喝完一整碗,宁雪滢捂住小腹揉了揉,“我没事了,郎君有事先去忙吧。”
    出嫁前,长辈有交代,女子嫁给有功名的夫君,不仅有掌家之责,还要辅助夫君成为一代名臣,这样最是硬气。
    宁雪滢自认可以做贤妻,全力支持丈夫的仕途,但不会做唯唯诺诺的哑妻。
    看妻子巴掌大的脸上蕴着痛苦之色,卫湛坐着没动,“都处理完了,该安置了。”
    宁雪滢点点头,又扬起下颏指了指湢浴,“那快去洗漱更衣吧。”
    卫湛没有起身,只脱去锦靴,和衣躺在外侧,将往里挪窝的女子塞进被子里,一并搂在怀里,胸膛贴着她的背,“你先睡。”
    第一次被人自身后抱住,宁雪滢有些不习惯,她枕着男人紧实的手臂,被墨香和兰香包裹。
    怀揣着复杂心绪,宁雪滢闭上眼,试着催眠自己。
    好意,不该被辜负。
    蓦地,一只手伸进被子,覆在了她的小腹上,有温热不断传递过来。
    宁雪滢曲了曲腿,耳畔再次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快睡吧。”
    “我睡不着。”
    “那就闭眼静静躺着。”
    男人的语调总是平缓无澜的,性情也极度稳定,宁雪滢佩服这样的性情,但作为丈夫,未免有些冷淡。
    她转过身,面朝男人,扬起脸问道:“郎君与人动过怒吗?”
    “很少。”听出她在无事闲聊,卫湛用腾出的手捂住她的眼帘,“不睡吗?”
    “不想。”夜色旖旎,人心肉长,气氛到了,宁雪滢也渴望被丈夫疼爱,加之年纪尚小,她起了顽皮试探的心,想看看卫湛能拿她如何。
    男人始终平静悠然,没有受她波动,似不食人间情果,收回覆在女子眼帘上的手后,改为搂住,动作愈发轻柔。
    衣衫相贴,心跳都要连在一起,宁雪滢又怎会感受不到男人态度的软化,她弯弯唇角,侧脸贴在了他的心口,聆听咚咚有力的心跳。
    **
    翌日寅时,卫湛起身梳洗,换上一身绯色官袍,与喜服的颜色有些接近,衬得人霞姿月韵。
    没有让侍女唤醒熟睡的宁雪滢,还在临上车前吩咐董妈妈去朱阙苑那边打个招呼,取消今早的请安。
    随后坐上车,朝宫城驶去。
    下马石前,朝臣们提早聚集,一见永熹伯府的马车驶来,起先以为是卫伯爷,却在瞧见一抹清隽身影时,纷纷拱手上前恭贺其新婚。
    卫湛步下马车,立在人群中出挑打眼,从容之态令不远处一脸莫名的季朗坤心生感慨。
    同样娶错妻,看看人家的接受力,再看看自家倔驴一样的臭小子。
    一旁的季懿行同样盯着人群中的卫湛,不知不觉迈开步子,被自家老爹拽住了后脖领。
    “要去做什么?少给老子丢人!”
    压低的厉呵响在父子间。
    季懿行双手握拳,忍住了酸涩。
    卫湛一向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官居三品,跻身权臣之列,是他们难以望其项背的,可那关他何事?可自从娶错亲,一种本不该存在的无形的对比不断折磨着他。
    老话说夺妻之仇不共戴天,他理顺不了心结,想要与卫湛当面说开。
    若......他们也未圆房,说不定能抛开世俗的束缚,将亲事换过来,即便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到几近奢求。
    季懿行闭闭眼,逼退所有情绪,随着人群走进宫门。
    作为三千营的年轻将领,他还不能进入大殿听政,只能作为巡视,守在大殿外。
    自景安帝登基至今,不断削减地方兵权,扩充禁军数量,致使朝中武将想要脱颖而出成了极难之事,更何谈晋升。
    被同僚簇拥在中间的卫湛忽然侧眸,瞥了一眼斜前方的青年,意味不明。
    金銮殿内,香筒缕缕生烟,手握百万禁军的景安帝坐在三路阶梯地台宝座上,一边掩帕咳嗽,一边听着礼部尚书禀奏为太子选妃的事,五旬的年纪,面色病态蜡黄,兴趣缺缺。
    若非皇后指使新得宠的妃子一再吹枕边风,景安帝可不愿费时费力为太子操办选妃。
    早在十九年前,他曾有言在先,继承皇位者会是贤妃之子,奈何贤妃香消玉殒,仅留下一个皇女,被封皓鸿公主。
    如今,贤妃的位份也未授给任何后宫女子。
    十五岁的太子立在朝臣前排,几分呆滞,几分空洞。
    卫湛作为太子近臣,目视笏板,提醒的话却是对太子说出的,“殿下注意仪态。”
    太子恹恹挺直腰杆,不走心地听着礼部尚书上报入围的仕女出身。
    察觉太子爷对亲事不上心,老奸巨猾的礼部尚书提起了另一桩要事,转移了君臣的注意力。
    廿七,采摘宴。
    一场为景安帝寻找名贵药材的宴会。
    一场深得帝心的宴会。
    散朝后,卫湛与太子并肩走下长长的玉阶。
    等太子离场,其余朝臣才相继走出殿门,前往各自的官署。
    季朗坤四下巡睃,紧看着季懿行,一见季懿行加快脚步,就忙不失迭地赶上去,扣住他的小臂,“宫阙重地,休得放肆。早朝结束,你也无需巡逻,快回三千营吧。”
    季懿行小幅度甩开父亲的手,“儿子心里有数,不必您一再提醒。”
    刚巧卫伯爷经过父子二人,无意瞧见二人拉扯的画面,拢袖笑笑,“上次说过,要请季兄吃酒,不知季兄哪日得闲?”
    季朗坤哼了声,“本官不差伯爷一口酒。”
    卫伯爷耸耸肩,还拍了拍小辈的肩,“杜娘子是个英姿飒爽的姑娘,贤侄理应珍惜。”
    季懿行忍着脱口而出的质问,目视卫伯爷离开,深知没有质问的资格,是季府的傧相先行迎错了亲。
    傍晚,卫湛从詹事府离开,收到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起码叠放着十封书信。
    信封上写有一个“杜”字。
    卫湛了然,待坐进车厢,拆开信封,抽出一张张笺纸。
    笺纸之上,是一行行娟秀的小楷。
    卫湛没有读取信上的内容,也能猜到,笔者在写下信函时是情真意切的。
    倏然,行驶的马车停了下来,与另一辆马车在巷子中迎面遇上。
    卫湛挑帘看向车外,对方的车主也恰巧挑开帘子。
    是个二八年纪的闺秀,正透过风灯微弱的光亮打量着伯府主仆,一眼认出坐在车厢内的男子。
    她略有犹豫,示意车夫让行。
    刚好卫湛也做出了同样的举止。
    两辆马车同时向后,又几乎同时停下。
    卫湛看向对面的车夫,淡淡一句“你们先行”,便继续让车夫退后。
    马车交错时,那女子朝卫湛打了声招呼。
    卫湛转头看去,没有看清对方的容貌,但出于礼节还是颔首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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