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的时候八点来钟,周戎昆先回部队去了。
褚昭陵喝了酒没法开车,她自己又不会。两个人站在路上,对方故意往她身上靠:“那怎么办啊,待会儿我酒劲上来真跟半道儿上醉了,你背我回去?”
推了一把没推动,阮毓也不理他,拿出手机:“代驾还是打车?”
褚昭陵摇头,拽着她往前走,笑道:“车先放这儿吧,改天来取,咱俩坐公交去!”
“啊,你确定?”
“有什么不确定的,还不兴我跟你学学过日子?”
公交站离得不远,刚走到就来了车,两人默契地去了最后排。坐下来,空调暖风吹得阮毓心里发烫,此刻眼前没有鲜花美景,只有人头攒动,和嘈杂中的报站声,可她只感受到了浪漫。
扭头看褚昭陵,暗黄的光线照在他脸上,鼻梁高挺,竟带着说不出的迷人。咫尺之距,第一次觉得真实。
她习惯了坐公交,可往常从没人理解她的习惯。杨茗和徐屹每次听见公交二字都流露出鄙夷,让她学会大方处事,别总小家子气。连未发迹时公交都舍不得坐的阮竹涛,也会跟着斥她几句。
仿佛公交车是下流的象征,有权有势者一定会嗤之以鼻。
“干嘛盯着我?”褚昭陵对上她的眸子,从没这么亮过,里面似乎藏着一整条银河。
阮毓回神,笑而不语,主动靠在了他肩上。
褚昭陵霎时不敢动了,走走停停的公交,颠得他一颗心咚咚狂跳。
随着到站声一次次响起,车上乘客也越来越少。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丝瓜?”半晌,阮毓忽然发问。
男人低头,愣了片刻道:“忘了我干什么的了是吧?”长臂将她捞在怀里,“这世上只有你老公不想知道的,没有不能知道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耍花活。”
热气呵进脖子,痒丝丝的,阮毓神色迷离,他真得什么都能知道?
※
春节过完,褚昭陵照旧早出晚归。以前阮毓每天都盼着他赶紧上班去,结果现在人一走就空落落的。
去书房开电脑继续投求职简历,笔记本密码是她的生日。也不知褚昭陵什么时候设置的,讨女人欢心的招数还真多。
阮毓毕业于四川美院的国画专业,择业范围很窄,这些年一直混迹医美圈,目前除了重操旧业,也没更好的选择。
接连一周,她都在四处面试,奇怪的是竟都没有下文。
玲珑有致的身影,迎着正午的烈日在路上徘徊。虽说之前君氏的岗位属于内推,但自认工作能力没那么差,不至于大大小小的机构都看不上她。
阮毓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踌躇半晌,最终拨出个号码。
欣容整形是国内最大的莆系连锁品牌,目前正筹备上市,前两年那边的运营总监就频抛橄榄枝,既然求职接连受挫,也顾不得那些傲气了。
电话接通,对方开始还装糊涂,话到最后索性直言相告,“徐公子让人放出话来,医疗行业谁敢用你,谁就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又是徐屹在搞鬼,阮毓气得咬牙。
第二天褚昭陵调休,早上吃完饭就拉着她出门。
阮毓拧不过,跟着下了楼,就见对方不知从哪弄来辆半旧自行车,跨上去朝她努嘴:“上来,老公带你出去玩儿!”
她真切得听见了自己的心动。没成想到了叁十的坎儿上,竟把年轻时幻想过的恋爱场景都来了一遍。
两个加起来六十好几的人,比小情侣都肉麻。阮毓侧坐在后面,紧紧抱住男人的腰,暝上眼,沉醉在荷尔蒙的清甜中。
褚昭陵边蹬自行车,边腾出一条胳膊,握着她的手揣进口袋,嘴里叮咛,“别冻着。”
她嗯了一声,语气娇嗲:“知道了。”
嘀——
汽笛声忽然冲开了周遭弥漫的恋爱酸臭。
这是条老路,双向单车道,褚昭陵于是往边上靠靠,没想到那辆车也慢下来。
车窗落下,阮毓看清了驾驶位上的人,是杨茗。
几步之遥,曾经亲密无间的好友,一个坐在自行车上笑,一个从宝马里抛出一记不屑的白眼,然后扬尘而去。
阮毓悲从中来,脸贴在褚昭陵背上,泪水肆意。
她发现自己不认识杨茗了,以前那个互相扶持守望相助的朋友,怎么傲慢至此?抑或,她从来就没真正看清过对方,往日种种,皆为虚妄。
“昭陵——”她哑着嗓子,初次直呼其名。
对方愣了一下,旋即笑如春风:“嗯!”
“我想去菜市场吧?”
“坐好了,这就走!”
车把转个方向,风驰电掣。
阮毓又忍不住比较,徐屹推崇高档餐厅,青眼于那些被精心点缀在餐盘中的食物,不算很可口,但胜在别致,能凸显身份。可她喜欢的却不是那些,她理想中的恋人,是牵着手一起去逛菜市场的,她曾以为这辈子只会为邵阳洗手作羹汤。却没想到,乐得与她品味人间小清欢的人,会是褚昭陵。
此时此刻,他笑看自己与卖鸡鸭的摊贩砍价,神色中不仅没有不耐烦,反而带着一股欣慰自得。
春风袅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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