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人性中最卑劣的一面。邱诺无比恐惧。恐惧杀戮，恐惧怪物，恐惧自己……
    当他的精神世界即将崩溃的时候，小蛇忽然用玩具刀指了指高高堆叠的六十多具尸体，“好香~”
    它能闻到幼生体的气味，这不是什么秘密。
    已经对几百名乘客展露杀意的祁阳立刻回头，眼神狠辣。
    梅雨轩腕部的伤口探出十几根血线，穿透一具具尸体，蛇一般游动。尸堆忽然炸开，一个看不见的怪物狠狠把舱顶撞开一个大洞，逃了出去。
    躺在最里层的十几具尸体翻倒在地，腹腔均被撕裂，内脏全部掏空。原来那怪胎竟躲藏在此处默默发育。一口气吃掉这么多食物，他会进化到何种程度？
    梅雨轩扫了一眼舱顶的破洞，估算了一下直径，沉声道：“他长大了！”
    长大的怪胎不叫怪胎，叫怪物！杀死对方的难度大幅增加。
    邱诺连滚带爬地翻越一排排座位，跑到机舱头部。那些被吃空的尸体，对他来说是精神上的重击。好在他不用屠杀这些无辜乘客，最后一层心理防线总算是保住了。
    “邱诺你跑什么？跟出来！”梅雨轩从破洞跃出去。
    祁阳紧随其后。
    小蛇长出两片透明的翅膀，挥舞手中的小红刀，满脸杀气的追出去。
    “战斗~”小嗓音里饱含激情。
    邱诺犹豫再三还是挤开乘客，摇摇晃晃跑出舱门。
    祁阳和梅雨轩在机身上奔跑，追逐一只看不见的怪物。寒风在他们周围狂啸，满世界似乎都是敌人，每一团空气都包裹着杀机！
    劲风掠上高空，风尾扫过祁阳和梅雨轩的脸。
    “他在上面！撑起你的鬼域，别让他跑了！他的飞行速度一定比之前更快！”梅雨轩急促下令。
    祁阳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释放鬼域，把这片茫茫雪地笼罩在一片青色灰光之中。
    一个活物撞上鬼域尽头的结界，被反作用力弹射回来，不知落到何处。那怪物被鬼域捕获！
    感知到这一切，祁阳立刻嘱咐：“小熊，你们待在机舱里不要出来！”
    小熊的一只脚已经跨出机舱，踩在青色灰光中。阴气瞬间入体，每一寸皮肤都传来炸裂般的剧痛。
    小熊腿一软，狠狠劈了个叉。三名男队员连忙把半个身体暴露在鬼域中的她拖回来，与昏迷中的陈佳佳安置在一起。
    祁阳获得的禁术竟然是鬼域！灵异类的禁术，污染速度往往是很快的。祁阳怕是已经走到尽头了吧？否则他不会竭力压制自己的能力，始终以幼童的形象出现。
    悲凉感掠过四人枯寂的眼。
    每释放一次鬼域，祁阳就会更快地坠入深渊！他快异变了！
    佳佳姐……小熊偏过头，看向昏迷中的陈佳佳，止不住地流出泪水。
    三名男队员仰起头，闭上眼，藏起瞳仁深处的不忍。
    这个该死的世界！
    机舱外，邱诺被青色阴气包裹，冻得骨头都快裂开，每跑一步就像撞上刀尖，疼得无法忍受。他不得不停下，撑着膝盖粗重喘息，却又把阴气吸入肺部，引来千刀万剐的痛。
    “不，不行了。”他这样对自己说，却又迈开几步，跑远一些，仰头看向飞机顶部。
    祁阳和梅雨轩都站在上面。
    小蛇握着一把红色玩具刀，悬停在半空，大眼睛四处查看，表情十分警惕。
    它在很认真地参与战斗。
    “我不能输给一个半岁的婴儿。”邱诺激励自己，握紧手中长刀。
    “鬼火。”梅雨轩淡淡开口。
    祁阳召唤出密密麻麻的鬼火，自己的双瞳内也蜿蜒流动着两团青色流火，双手长出尖锐指甲，风流倜傥的面容此刻阴森若鬼。
    “你对我的能力很了解，甚至比我本人还运用得更自如。难怪能碾压所有s级任务者。”祁阳敛去所有傲气，表情十分复杂。
    “我时刻准备为你们送葬，自然要把你们研究透。”梅雨轩锐利的视线迅速扫过鬼域。
    “把杀人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你是第一个。可悲的是，我们还要感谢你这个杀人狂！”祁阳嗤笑一声。
    一团团青色鬼火飘浮在鬼域中，像一朵朵盛开的花。邱诺必须承认，这景象很美。但他同时也知道，重重杀机就隐藏在这一簇簇火焰之中。
    鬼火很轻，随风而动。
    梅雨轩抓住飞在空中的小蛇，将它塞入口袋。
    祁阳瞥了邱诺一眼，沉声下令：“站着别动！”
    邱诺僵硬地站在原地，双手双腿夹得很紧，长刀贴着裤缝。
    鬼火浮浮沉沉，轻若无物。空气中最细微的一丝风也能将它们带走。邱诺重重喘息，吹开面前的几簇青色火苗，心中顿生恍然大悟之感。
    在绝对静谧无风的鬼域里，谁若是轻轻一动，谁就会引来鬼火的争相追逐。隐形没有用，除非变成空气！原来鬼火的作用是指引敌人的方向！
    邱诺立刻转动眼珠子，焦急地四下查看。
    队长的应变能力真的好强！这是多少次战斗积累出的经验？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他那般杀伐果决的模样？
    “我可以让这些鬼火充满阴气，降为绝对零度。只要撞上其中一朵，那怪物立刻会被冻裂，变成一堆粉末。”祁阳低声说道。
    “那么下一场战斗会马上开始，我的猎杀目标会变成彻底异化的你。”梅雨轩语气平淡地说道。
    祁阳面容微僵，再不发言。撑起鬼域，召唤鬼火，已经是他的极限。再动用多一分能力，他的污染度会达到100%。
    杀死这只怪物后，他会马上变成另一只怪物。到了那时候，佳佳怎么办？
    祁阳闭了闭眼，心中弥漫着悲哀和无力。一簇簇鬼火在他周围浮沉，散发出凄冷的灰光。
    “这个怪物很聪明，很有耐心。”梅雨轩扫视全场，中肯地评价。
    几簇鬼火被他说话时的气流吹开。
    小蛇用力挤着脑袋，想从他口袋里钻出来，却被扣子挡住。它伸出一只小胖手，解外面的纽扣。
    梅雨轩垂眸看了一眼，唇角微弯。他家小孩更聪明。
    “还要等多久？我怕我站不住！”邱诺在雪地里小声地喊。
    “战斗是力量与策略相互结合的艺术，不是一味蛮干。等待时机是最佳策略的一种。继续坚持，死也要站住。”梅雨轩气息平缓地说道。
    邱诺只好咬牙坚持。
    刚解开纽扣，从口袋里钻出脑袋，小蛇就听见这句话。
    力量与策略……战斗是艺术……几经咀嚼之后，这句话深深烙印在它脑海，引发了巨大的共鸣。
    “老大，我帮你~~”它软软地说着话，从口袋里翻出来，掉落在地上。
    梅雨轩没有阻止，低声叮嘱：“你小心一点，不要爬得太快，那样会被鬼火追。”
    他知道小蛇什么都能听懂，理解能力也很强。
    “看我的~~”小蛇说出机长的口头禅。
    它躺在地上，身体迅速展开，化成薄薄的一层膜。下一瞬，这层膜裂开许多洞，变成相互牵连的一根根丝，蜿蜒爬行，包裹机身，下到雪地，覆盖鬼域。
    这是一张蛛网，但它不曾悬挂树梢，而是紧贴地面，绘制成复杂的线稿，又像一个神秘的法阵。
    祁阳神色微动，心绪起伏。这只小怪物的能力越来越诡异，连他也感到惊骇。
    梅雨轩却十分平静地看着这一变故。
    邱诺已经吓得呆若木鸡。那么可爱的小蛇到底是怎么变成地上这些丝的？他在显微镜下见过菌丝的蔓延和生长，那恐怖的场景与此刻一模一样。
    粉色细丝绕开梅雨轩、祁阳和邱诺的双腿，慢慢平铺整个鬼域。
    忽然，它遇到了阻碍。
    空气中浮浮沉沉的鬼火全部朝这个看不见的障碍物涌去。那怪物动了！
    细细的丝立刻汇聚，变作几根触手死死箍住一双看不见的腿，用力一绞。
    骨头被巨力碾压，发出咔擦声，野猪般的尖叫在鬼域中回荡，翅膀呼呼扇动，挥开汹涌而来的鬼火。那怪物彻底暴露！
    一根看不见的细长尾巴掉落在地上，蛇一般扭动爬行，试图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等待复活。
    只可惜地面铺满细丝，立刻将尾巴裹住，分泌出带有毒性的黏液，将鳞片融化。隐身效果消失。
    闪袭而来的梅雨轩看见这根尾巴，心中没了顾虑，赤红长刀由上而下，把竭力扇动翅膀，试图飞上高空，却被粉红细丝牢牢黏在地面的怪物一劈为二。
    一只长相恐怖的怪物显露出来。无发、无鼻、无耳，两个眼睛窟窿一般凹陷，眼珠是纯黑色，没有眼白，猩红牙床裸露，尖锐牙齿交错，额头正中间有一条红色细线，延伸到胯部。
    细线崩裂，喷出鲜血，怪物左右两边身体缓缓分离，各自倒在血泊中，内脏哗啦啦落了下来。
    铺满地面的粉红色丝线立刻把血泊和尸体覆盖，分泌出消化液，贪婪地吸食。
    片刻后，两半残躯原地消失，粉红丝线慢慢聚拢，重新变成一条小蛇。
    小蛇张开嘴，打出一个嗝，大眼睛微微眯起，心满意足。
    祁阳立刻收起鬼域，半跪在地。他眼中的青色流火还未熄灭，在蜿蜒变幻中化为两个黑色的漩涡。
    这漩涡每一个任务者都曾在天空中见过。
    异变已经不可逆转。
    祁阳双手撑地，垂下头颅，嗬嗬喘气，像只濒临疯狂的野兽。
    梅雨轩捧起小蛇放入口袋，缓缓走到他身前，赤红长刀抵在他后颈，随时都能发力劈砍。这是一个斩首的姿势。
    邱诺刚回过神就看见这一幕，吓得当场瘫软。
    “老大，你要干什么？”他惶惶不安地喊。
    梅雨轩一言不发，漆黑双眸定定看着伏在地上的祁阳。
    小蛇伸出小胖手，指着祁阳，声音清脆：“他，好香~~~”
    但凡它说很香的东西，都是可以吃的食物。而它的食谱里，怪物排在第一位。
    祁阳很快就会变成一只怪物，与刚才那只怪物没什么区别。
    梅雨轩神色晦暗，刀刃下压。
    祁阳不曾反抗。
    他瞳孔里的漩涡忽而放大忽而缩小，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狂暴。他锋利的指甲狠狠抠入机身，一字一句咬牙说道：“我要，带，佳佳，回去！我要，确定她，无事！”
    这句话凝聚成一个无比强大的执念，洪流一般将瞳孔里的漩涡击溃。祁阳吐出一口黑血，彻底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