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渊被巨大的冲击带的险些翻过去,锋利爪子的主人也从森林中冲出来,只见它半边身体成了森然的骨架,头上顶着一对细长的尖角,而胸腹上还有两只爪子。翅膀扇动间,雷光如龙。
“蛊雕?”
这熟悉的样子让陆行渊一怔,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一路奔逃之下,他用神识查探了那些东西的情况,其中妖兽居多,还有一些刚成灵的野兽,整体战力只能算中上,如果陆行渊是强盛之时,完全可以一招解决。
但蛊雕是荒兽,它的出现意味着这里的危险远远不止眼前这点。
陆行渊浑身紧绷,额上起了一层细汗,包围圈更小了。
蛊雕浑身戾气,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婴啼,随后又朝着陆行渊猛扑过来。四周的死气被它的翅膀带动,枯枝簌簌作响,在猩红的暮色下,陆行渊和手里的剑亮的如同白昼的晨光,美味至极。
陆行渊不敢恋战,扭身摆脱蛊雕的攻击,长剑一挥,控制灵力斩出一道剑光。蛊雕吃痛,动作稍缓,陆行渊抓住机会冲出去。
“师尊,往西北方走。”谢陵的声音响起,那边的气息没有那么浑浊。
陆行渊嗯了一声,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挥出一道剑气开路,拦在这里的妖兽被懒腰斩断。陆行渊体内的灵力因为消耗过大,短暂一滞,他没有在意,而是一口气冲出去。
谢陵不断地感受四周的变化,越是靠近这个方向,浑浊压抑的死气就越淡,似乎是这里有什么东西能够压制。
陆行渊冲出包围圈,四周传来不甘的嘶吼,那些追逐陆行渊的死物眼睁睁地看着陆行渊闯入一片真空地带。
这里没有交错的古木枯枝,也没有阴森可怖的妖兽,有的只是一株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榕树,它的树冠碧绿苍翠,散发着莹莹的微光,充满蓬勃的朝气,和这片死地格格不入。
陆行渊和谢陵一愣,二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棵树他们在拍卖场买下来的那张地图里见过。
如果这棵树是真的,那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北苍大森林的中心,亦是这个秘境的核心区域。
第一百六十九章
榕树亭亭如盖,枝繁叶茂,往天地间一站,仿佛是头顶天脚踩地的巨人,周身更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和这片到处充满死气的地方一比,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陆行渊和谢陵一路闯来,见惯了那些不死不活的东西,乍然之下瞧见这顺眼的绿色,周身的疲惫像是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安抚住。
但那样的松懈只是一瞬,很快一人一狼就从这样安逸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目露骇色。他们眼下状况不明,又有危机在后,任何的松懈都足以致命。以他二人的警惕,断然不会如此闲散。
一想到刚才不过是个简单的照面,他们就险些着了道,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榕树独木成林,和陆行渊他们在地图中所见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的高大空旷,独占一方天地,二人往它面前一站,小如尘埃。谁也猜不准它到底活了多少年,这个地方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浓郁的生机和压抑的死气泾渭分明,如同生死阴阳两个极端。
陆行渊只是稍稍靠近榕树,身后的那些死物就不敢追来,只能在死寂的森林里愤怒地嘶吼。听着那些吼声,在看看黑压压聚集过来的身影,陆行渊没由来的心底一沉,一股微妙的不安感让他脊背发寒。
这里实在过于诡异,陆行渊没有冒失,他站在外围观察了榕树许久才试探着靠近。
跨过那条清晰的分界线,浓郁的生机潮水般涌向陆行渊,禁锢灵力的枷锁骤然消失。不过是一步的距离,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如果说身后的死地是灵力断绝,那眼前的榕树就是灵力诞生之初的圣地,灵力精纯浓郁,不掺杂任何的杂质。
这样的感觉陆行渊并不陌生,因为它和小世界内的灵力极其相似。按理说有这样的一个宝地在,这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藏在陆行渊怀里的谢陵抬头,空气中浓郁的灵气让他不适地打了个喷嚏,他伸出爪子扒拉陆行渊的衣襟,埋头在他胸前蹭了蹭。
和陆行渊的自在不同,他觉得这里的气息浑浊的让人窒息,他不断地往陆行渊身上拱,只有被陆行渊的气息包围时,他才会觉得好受一点。
陆行渊抬手安抚他的背脊,低头瞧了他一眼:“还难受?”
刚才在死寂森林中,谢陵的状态就不好,陆行渊以为是他没有缓过来。
谢陵张嘴想说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发出的却是一声呜咽。他顿时瞪圆了一双湛蓝的眼睛,不敢置信地出声,依旧是狼崽的轻哼。
陆行渊抚摸他背脊的手一僵,他置身于此,能够感觉到灵力在缓慢恢复,谢陵这个样子却像是比刚才更糟糕了。
谢陵也意识到不对,他试图运转体内的灵力,却发现灵力消失的干干净净。明明是绿意盎然,让人感到舒适的生机勃勃之地,他却打了个冷颤,背脊发寒。
他想催陆行渊快走,发出的却只是没有意义的哼声,气的他狼毛倒竖,不甘地张口咬住陆行渊的手腕,希望陆行渊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说是咬,谢陵没舍得真动口,一点力气都没使,不疼,反倒有些痒。
陆行渊见他这般模样,原本紧张的心情反而渐渐放松下来。他环顾四周,没有血月的天地不见日光,却能让人感觉到是白昼之地。盈盈的绿意就像是沙漠里的绿洲,充满了诱惑。
陆行渊一面安抚谢陵,一面低声道:“它在这里靠什么维持生机?”
谢陵抖了抖耳朵,粗糙的舌头舔了舔陆行渊被他咬到的地方,听见陆行渊的声音,它不禁抬头看向眼前的榕树。
这片天地过于死寂,绿意之下无风无月,仿佛天地被放在一个静默的囚笼中,无声无息地走向毁灭。
榕树如同毁灭中的新生,乍看之下,它是不甘命运的摆弄,在这里挣扎求生,但细细想来却让人不禁背脊发寒。
天地间已无灵气可供修养,生机亦是日渐衰减,榕树外的生灵化为枯林腐物,成了不死不活的存在。在这样的困境下,榕树又是靠什么来维持日夜的养分?
陆行渊步步往前,绕开榕树裸露在地面的根茎枝干,不断深入内部,很快就站在榕树的主干前面。那宛如城墙般坚固巍峨的树干蜿蜒盘旋,抬头仰望盘枝交错,犹如人世的阡陌交通,密不透风。
绿荫打造的城堡坚不可摧,而要维持这样的生机,所需的天地灵气绝对不少。
谢陵嗅到一股浓烈的腐烂味,像是堆积成山的尸骸一堆堆地腐烂在脚下,可是抬头环顾四周,除了榕树足以一人合抱的根须外,看不见任何不和谐的地方。
谢陵不适地打了个喷嚏,往陆行渊怀里蹭了蹭。
陆行渊搂着他,剑眉微蹙。即便他没有谢陵那么灵敏的嗅觉,此刻也闻到了古怪的气味,就像他刚掉落在这里时,那个血池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几乎是这一瞬间,陆行渊就想明白了为何榕树能够一木成林,不受影响。
天地间确实已无灵气,但这片森林处处都是生机。生活在这里的所有生灵想要活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吞噬。灵力,天材地宝,甚至是同类都是它们相互吞噬的对象,
这颗榕树本就独占一方天地,它的根系极为发达,它可以利用根须绞杀妖兽,同样可以利用根须深入地底掠夺天地能量。
陆行渊心底一沉,眼前这幅景象不禁让他想起荒域灵气枯竭一事。天道不全,灵气枯竭不是偶然,想要留存住灵气,就必须去杀戮。
陆晚夜引导了狩天计划,而眼前这颗榕树霸占了一片森林。天地灵气本该是有一损就有一荣,有一荣就有一损,顺应因果,自成轮回。
但很显然,如今的天地难成完整的轮回,灵力的周转要靠献祭一部分生灵来完成,这更像是以杀伐为道,如做困兽之斗。
“天地不该是这个样子。”陆行渊低声喃语,天道若要命来填,那还算天道吗?
怀里的谢陵蹭了蹭他手,精神状态有些差,他没有陆行渊那么自在,反而越来越窒息,两只耳朵无力地耷拉下来。
陆行渊给他输送灵力,也只是勉强维持他的状态,让他不至于完全睡过去。
这片古怪的天地一直在不断地抽取他的灵力和生命力,那股力量看不见摸不着,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抗。
但奇怪的是陆行渊不受影响,一开始在红月的照耀下,他还出现灵力枯竭的状态,靠近榕树后,他灵力恢复到了巅峰,仿佛是被榕树哺育。
眼看谢陵的状态越来越糟糕,灵力输送无济于事,陆行渊施法将他身上的灵力锁住,同时在他身体四周布下层层结界,将他的身体和这个世界完全隔离。
陆行渊做完这些后,正要查看谢陵的情况,就察觉到身侧有些异样。他警觉地挥出一道灵力,凌厉的剑意竟然扑了个空。
他回头看去,榕树上不知何时垂下两根儿臂粗细的根须,静静地垂在他身后,眼见他有了动作,两根根须闪电般朝着他射来,目标正是他怀里的谢陵。
陆行渊反应迅速,把谢陵往怀里一捞,根须扑了个空,尾部顿时像蛇一般直立起来,它们有几分忌惮陆行渊,人性化地摇晃触碰,仿佛是在交流。
下一刻根须再次袭来,它们速度奇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陆行渊跟前。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根须顶端长出密密麻麻的牙齿,和他们在底下岩浆处看见的妖兽极其相似。
根须的目标直接,陆行渊干脆利落的挥剑。剑气如虹,灵力浩瀚,那两根根须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但这一举动也彻底激怒了榕树。
平静的地面震颤,安安静静的榕树露出了它的真面目,那些龙蟠虬结的树根从地面冒出来,胡须般盘枝交错的气根也不断地从树干上落下来,一时间仿佛是地也在动,天也在动,四周簌簌作响。
陆行渊心中警铃大作,他带着谢陵想要避开,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陷入包围。
那些根茎疯狂地扑过来,密密麻麻,说是天罗地网也不夸张。
陆行渊无处可退,举剑相迎,灵力如潮。
在那些蜿蜒盘旋,如蟒粗壮有力,如蛇昂首蓄势进攻的根茎中,陆行渊的灵气引发的气浪如风拨动树枝,密密麻麻的骸骨露出来,有人有妖兽,杂乱地被裹在榕树枝干中,一眼看去仿佛大半棵树都是白骨堆积而成,一片白骨森森,根本数不清。
陆行渊只是扫了一眼就禁不住头皮发麻,这也验证了他刚才的猜想。这颗榕树是靠吞噬其他生灵才活下来,这些白骨已经成了它的一部分。在它动起来后,骨头相互碰撞,发出阴冷低沉的撞击声,犹如索命的亡魂曲。
陆行渊听得神魂震荡,灵台刺痛,眼前的景象旋转起来,脚下的地面忽高忽低。他像一片落叶,被抛起来,又落下去。
头顶的天瞬间暗下,浓郁的灵力忽然变得像火焰一般灼热,从里到外让陆行渊的整个身体烧起来,无火却胜火煎熬。
陆行渊全身泛红,像是抹了一层浓郁的鲜血,皮肤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滚烫的如同岩浆。他的经脉被烧灼,就连呼吸都带着热气。
他握剑的手轻颤,鲜血在沸腾。
榕树没有现在吞噬他的意思,次次进攻都是对着他怀里的谢陵。只不过对于他的百般阻拦,榕树也有心教训。
根茎猎猎带风,在榕树的猎场里,陆行渊的攻击受到很大的限制,他的剑气冲不开这个牢笼,就算前面的根茎被斩断,后面的也能源源不断地补上。
榕树活了太多太多年,它的根茎简直比头发还要密集。
陆行渊既要承受体内的灵力冲击,又要忍受白骨撞击声的灵魂攻击,还要和根茎相博,在三方的冲击下他很快落了下风。
根茎穿透他的手臂,想要迫使他放下剑,放下谢陵。陆行渊蹙了蹙眉,一把抓住那些根茎,将它们从手臂上扯出来。
噗嗤一声,鲜血喷涌而出,很快就染红了陆行渊的衣服,可他却像没瞧见一般,牢牢地护着谢陵。
谢陵被封印锁住,这种时候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行渊穿梭在这些攻击中。他想喊他,让他把自己交出去,可是发出喉咙的只是幼崽的呜咽。
他睁着眼,看着陆行渊不断负伤,鲜血染红了半身衣衫,血迹顺着手臂滴落,他心如刀绞,伸出手爪子使劲地刨那个结界。
他想出去。
榕树愤怒低吼,根茎万箭齐发。
陆行渊以剑为屏,身前剑影如林,战斗和鲜血只会激发他的凶性,而不会让他变得懦弱。榕树靠吞噬而生,即能吞噬生灵,也能吞噬攻击。
它哺育陆行渊太多的灵力,妄图通过这些灵力控制陆行渊。
陆行渊岂能让它如愿?暴走的灵力难以将歇,他身体上密布的裂痕渗出丝丝血迹,疼痛让陆行渊变得更加清醒。他看看杀不尽的根茎,再看看榕树上的深深白骨,目光微沉。
在这方天地里,不是只有榕树才会掠夺。
陆行渊垂首看向谢陵,对上他痛苦含泪的眼神,微微勾了勾嘴角,甩袖将谢陵卷入袖中。随后他以剑为阵,将破厄插入榕树的根茎中,抬手掐诀,盘膝而坐。
四周的灵力一滞,像是被某种规则限制在原地。
陆行渊面色忽白,一道魔族的虚影缓缓地浮现在他身后。和过往手持书卷,睥睨天下的幻象不同,今日的魔影顶天而立,胸前荡漾着水波纹,一圈一圈,缓缓地变幻成一个漩涡。
在漩涡成型后,禁锢灵力的限制散开,那些原本要涌向陆行渊的灵气仿佛遇到天敌一般,疯狂地往后退。
可是点点星光还未散去,就被魔影胸前的漩涡吸过去,狂暴的吸引力和拉扯力像是巨人在深呼吸,一口气把周围的灵力全部纳入其中。
榕树攻击顿了顿,那些根茎突然疯狂摇晃起来,下一刻就不要命地冲向陆行渊的剑阵,顶端森白的牙齿一口一口地咬住那些剑影,将它们绞碎吞下。
剑影重重也挡不住根茎密密麻麻,眼看它们就要突破冲到陆行渊面前,破厄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剑身上银龙竞走,雷霆万钧。
榕树的根茎刚刚靠近,就瞬间干枯,化为飞灰。
魔影还在疯狂地吸纳周围的灵气,陆行渊的面色青白交错,额上青筋暴起,很快那些经络蔓延到脖颈,胸腹,最后直至全身。他龟裂的皮肤变得粗糙,上面覆盖细密的鳞甲,裂痕越来越宽,能够看见皮肤下的肌肉和灵力流动的脉络,闪烁着点点星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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