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女子到底是个异族人, 将她许配谁就成了问题。
皇子或者重臣,都很相宜, 只是年岁还都不能太大。
朝中的臣子, 大都熬到了年头, 一个个都胡子花白。
相形之下,这没有婚配的似乎就只剩下司徒晟了。
而且他的孝期也算过了,也正好替陛下分忧。
当有臣子提起的时候, 不待陛下开口, 司徒晟已经冷冷瞥向提议的臣子, 然后对陛下道:“臣性情孤僻,不喜异族女子。”
岂止不喜, 满朝与荆国主战的臣子,就是以司徒晟为首了。让司徒晟来娶荆国的公主, 未免太过讽刺。
但是, 他主动开口提出自己性子孤僻, 这么直接了当,也是够绝的了。
天子恩赏岂容他喜不喜欢?
不过司徒晟能说得这么不委婉,也是有底气的。
老皇帝向来待司徒晟宽和。
只因为司徒晟当初力排众议,改革职田,走的是孤臣路数。
大部分时间里,他与朝中的臣子都或多或少保持些距离,平日清冷的府中更无设宴宾朋的那一套。
到了这等年岁还不婚者,虽然有守孝的客观原因,也足见眼光之高,不肯屈就寻常女子。
若他不愿意娶,而且都这么直接了当说出来了,若再逼迫,那么真是废了自己的肱骨之臣!
老皇帝不打算给自己的得力近臣添堵,就此轻飘飘略过。
就在群臣争论不休的时候,一直在殿外候着的那位阿丹娜公主却派人送来了帖。
她是代表堂堂荆国,虽然两国交恶,但是也是战战停停,没有陛下迟迟不见公主的道理。
这帖,据说是公主方才在殿外,自己亲手写的。
她父亲安谷可汗痴迷中原文化,而这位公主一手娟秀的书法也可见功底笔力。
陛下看得这字字句句有理有据,看得也是暗自点头。不由得对这位荆国公主兴起了些好奇心。
于是宣召让公主进殿说话。
本以为蛮族公主,必定生得相貌雄性,样子粗糙。
可万万没想到,这位公主居然生得个头高挑,五官明艳,一时竟叫群臣有些看直了眼……
那日,司徒晟直到下午,才从宫中出来。
他今日终于闲得无事,便去看看琳琅。
琳琅看着他一脸疲惫的样子,忍不住问:“怎么了?”
司徒晟洗漱之后,咣当一下枕在了琳琅的腿上。
“那个公主,指名道姓,要嫁给三皇子刘翼。”司徒晟说出了今日朝堂上的情形。
楚琳琅微微蹙眉:“她……对三皇子一见钟情了?”
若说一见钟情,那位公主也该是对司徒晟一见钟情才对啊?
不过陶雅姝也曾委婉提出,陛下让司徒晟和三皇子接亲的微妙,难道陛下也是想从这两个人里挑出一位来安置了这位公主?
毕竟他俩一个是朝廷重臣,一个是陛下爱重的儿子,安排哪一个,都不算委屈了公主,也能跟荆国说得过去,为接下来的和谈做个铺垫。
司徒晟丝毫不诧异琳琅的聪慧。伸手握住了她的纤掌道:“陛下看来是有意历练三皇子,想看看他的帝王韬略,所以才安排他去相迎。”
帝王最忌痴情。不过刘翼却对自己的王妃早就暗生情愫,日日如胶似漆,连陛下后来恩赏的美人都婉拒了。
寻常人家,夫妻和睦,不纳妻妾倒也有没什么。可一国之王爷怎能如此?
所以,陛下安排刘翼去,也是希望他以后行事能从国之角度出发。
毕竟他不再是平民之家的儿子,不能沉迷于小门小户的那一套。
而安排司徒晟同往。则是陛下当爹的私心。
若是公主太丑,三皇子实在看不上,用司徒晟这样的尚未婚配的美男子来顶,也算说得过去。
只不过司徒晟在群臣面前,完全不打算理会陛下的苦心,早早出言拒绝,免了陛下的拉郎配。
只是没有想到,那位公主倒是慧眼识宝,指名道姓要嫁给三皇子。
楚琳琅不禁低声道:“这位公主,可真是个人物!她倒是熟悉内务,难道也知道三皇子正得圣宠?可是……廖夫子能同意吗?”
若是廖静轩,如何能同意?他与陶雅姝正是新婚燕尔时,况且陶雅姝还怀了身孕,这时候纳一位异国公主入府,岂不是破坏了夫妻之情?
司徒晟笑了一下:“你倒是了解你的夫子……所以那位公主当面点夫后,三皇子毫不客气地也当面拒绝了。”
当时公主的身边还有荆国来议和的使臣,听了三皇子毫不客气地拒绝之言,那脸色也不甚好看,说了许多斥责三皇子无礼的话。
可就是这样,三皇子也毫无退让之意。
楚琳琅听了叹了一口气:“夫子这么做,虽然是对的。可是在陛下看来,这一科的帝王牺牲韬略,他算是没有过关啊!”
身为天子,有什么夫妻情重可言?为了权衡各大家的力量,哪一个大家的女子不得笼络于后宫?
三皇子如此,在陛下那看,显然要不合格啊!
想到这,楚琳琅有些好奇地问:“就没有主动求娶那位荆国公主的?”
司徒晟笑了一下:“当然有,太子和六皇子都提出可以纳娶那位公主,替老三分忧。”
“那最后配给了谁?”
司徒晟这个时候却卖起了关子:“你猜呢?”
楚琳琅想了想:“那位公主行事还真有趣,我都没听说过一个和亲的公主能当着皇帝的面挑拣夫婿的。她能舍了你这等人间绝色,选三皇子,可见是冲着未来国储去的。所以无论她选谁,肯定不会选太子就是了。”
太子的颓势,如今朝中哪个臣子都品酌出来了。若是嫁给他,将来也不过是弃王的妃嫔罢了。
司徒晟起身在她的脸颊上亲吻一下:“以卿之才,我当聘入府中为军师。”
因为琳琅又猜对了。那位公主一看三皇子是宁可得罪皇帝老子,也不愿娶她,倒是骄傲地不再坚持。
不过她直言太子太老,可以当她的叔叔了,所以跳过了太子,表示六皇子气质独特,是她们草原上不可多见的男子,她愿意嫁给六皇子。
楚琳琅觉得这荆国公主的这番话也不算撒谎,像六皇子那么纤细的豆芽菜身材,的确是青青草原上不可多见的。
吃惯了牛羊肉的,转而改吃清炒豆芽菜,也是怪叫人担心,那位公主会不会适应口味。
不过这样一来,楚琳琅觉得那太子应该很是下不来台,想想当时的情形,都有些替那位老太子尴尬。
他如今遭受陛下的冷落,还要在群臣面前被个异族女子奚落,只怕面子上要很是过不去了。
如今的太子,可千万别狗急跳墙才好。
不过司徒晟如此疲累,显然不是因为心焦公主婚配的事情。
所以楚琳琅听司徒晟简单说了那位公主的亲事后,问司徒晟:“你……怎么了?为何心事重重的样子?”
司徒晟淡淡道:“荆国的雨季快要来了……”
楚琳琅听司徒晟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了。
现在荆国势弱,有一大半是草荒的缘故。一旦荆国缓过了这百年一遇的天灾,吃饱了肉的虎狼,呈现的会是迥然不同的力量。
司徒晟一直想要趁着荆国势弱,一举反攻,将荆国彻底打垮,逐出负水之地。
可是陛下的态度却并不明朗。身为一个守成多年的天子,老陛下早就没有年少时,做出一番丰功伟绩,青史留名的雄心壮志。
他到了这把年岁,无论政事,还是家事,都追求一个“稳”字。
所谓“稳”就是不可有半点风险,免了他这把年岁,却激进落败,在帝王国史上留下败笔的风险。
所以陛下虽然倚重司徒晟,可到了决定反扑大战之际,却犹疑不前,一边备战,一边又跟荆国和谈,不愿跟荆国彻底撕破脸。
只看如何能用最少的损失取得最大的利益。
司徒晟却是坚定的主战派,主张以战止战,就是要彻底将荆国打趴在地,免了他们南下的野心。
如今北地的军队已经整装待发,司徒晟也准备前往北地,只待李家军一举反攻,收取负水。
可现在两国议和,皇帝态度也不明朗,眼看着着司徒晟苦心盘营多年的计划落空,难怪他会如此疲惫。
不过楚琳琅更是知道,让司徒晟心焦的不止于此,他一直被杨毅掣肘,才是最让他不能抒怀的。
她伸手轻轻揉着司徒晟的头穴道:“这些日子,我让夏青云往北地派了不少商船,沿着北地城镇游走。现在边地的战事趋缓,若是你母亲还在北地,我相信,总能找出她的蛛丝马迹的。”
司徒晟听了这话,突然伸手搂紧了楚琳琅。
他将脸埋在她的怀里,也不肯抬头,只是低低道:“这么久了,毫无线索,我甚至都怀疑……她可能已经不在了。”
楚琳琅知道,温氏是司徒晟的心结。
若是温氏真的跟他连一面都不见,就这么悄然客死他乡,那么司徒晟的心结真是一辈子都打不开了。
这怀里的男子,也只有在琳琅的面前,才会展示一丝丝的脆弱。
不过司徒晟是不会允许自己沉溺在脆弱中太久的。
他微微宣泄了情绪之后,便抬起头来,冷静说道:“北地的反击刻不容缓,就算陛下一时下不定决心,我也要极力说服……过些日子,我便要前往北地了。你一个人留在京城,我不太放心,你要不要去岭南呆些日子?”
楚琳琅明白他担心着自己,不过她也早计划好了,对司徒晟道:“你走了,我也不会留在京城。夏青云那边的生意,我一直没容得功夫去看看,到时候正好去散散心,等你回来,我再回京城。”
司徒晟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问:“夏青云还没有娶妻?”
楚琳琅似乎嗅闻出了些许的醋味,不禁笑道:“人家虽然没娶,可是老家那边已经说定了亲事,而且已经陪着他经商,你不必担心有人惦记我这半老的徐娘了!”
司徒晟被戳破了心事也丝毫不慌,只是一本正经捧着楚琳琅嫩滑的脸儿道:“让我看看哪老?是我炖煮得太过火了?待我入口尝尝!”
算起来,他们也有些日子没在一起缠绵了。
司徒晟今日好不容易与琳琅团聚,自然迫不及待想要好好大快朵颐了。
可惜琳琅今日身子似乎不太爽利,方才玉带轻解,帷幔半放,楚琳琅就觉得一股子冲脑门的恶心,让她推开司徒晟,趴在床边干呕了起来。
司徒晟连忙拍着她的后背问:“怎么了?”
看琳琅久久不答,他又要喊郎中。
琳琅扯住了他,勉强压住了恶心,羸弱道:“别折腾人来了,又不是什么大病。许是我中午贪嘴,多吃了几块卤肉的缘故。等一会饮些酸梅汤,消食一下就好了。”
她向来不爱看郎中,尤其不爱吃苦苦的药。
平日总是要饮司徒晟给她所谓名医调理的药包也就罢了,可别再让郎中给她开苦药吃了。
醉琼枝 第1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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