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贤良，你看着办。”
    张嫣含糊其辞，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王皇后前脚离开，她后脚派人把赵国公请来。
    赵国公，当今天子的元舅，太宗皇帝定下来的辅政大臣。
    长孙无忌。
    若得长孙无忌支持，萧靖入宫将会顺遂很多。记忆中的武氏是奉子入宫，被众多大臣攻讦，认为她是先帝妃嫔，却不安守本分，狐媚惑主。
    若如今的武氏有足以记入史册的功绩呢？
    张嫣在棋盘上把一个个常用的方块字摆出来，她摆的是《论语》的《学而》篇，第一节 内容耳熟能详——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她被萧靖教过拼音，先将造好的活字按拼音排序，用起来的时候会更加顺手。她刚排好这一段大半时候，长孙无忌来了。
    老帅哥五十几岁，收拾一下，气质不错。他以为外甥在摆弄什么玩具，刚开始没主意，但渐渐的，外甥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他却看出来一些门道。
    啧。
    有点意思。
    张嫣花了足足两刻钟，才排好《学而》第一节 。但是她只用了一刻钟，便排好了第二节。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第二节比第一节的字数更多，用的时间却少了一倍。
    她把浓浓的墨汁涂在活字方块上，抬头道：“舅舅，有劳给朕拿一张纸。”
    长孙无忌从案上抽了一张纸，递了过去。
    纸张落在棋盘上方，覆盖在活字之上。墨汁留下痕迹，印出白底黑字，看起来与雕版印刷的书籍并无差异。
    长孙无忌眼前一亮，忍不住伸手摸着纸上的《学而》。他隐隐兴奋起来：“圣人，这是何等的巧思。有了这种印刷的办法，大唐能更快更多地印制书籍……”
    从而打破世家的禁锢。
    这是太宗皇帝想做，却未能完成的事情。
    为什么寒门难出贵子？
    因为书很贵，读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当穷人也能读书的时候，寒门学子能为皇帝所用，满朝文武将不全是五姓七望的人。
    “谁说朕要印书了？”
    “朕要印报纸，那么大一张纸，向世人报告天下之事。”
    “报纸？”
    长孙无忌没听懂，报纸是何物，莫非跟邸报的功效类似？
    自汉朝以来，藩国曾在京师设置“邸”，相当于驻京的新闻机构，传达朝政政令。凡皇帝圣旨、大臣奏章、官员外派的任命等到都是邸官所需收集抄录的内容。“邸报”最初由朝廷内部传抄，后张贴于宫门，公示于众，故又称为“宫门抄”。
    只是这样的效率太低了。
    天下那么大，天子的政令能出长安吗？
    张嫣的表情淡淡的，对着长孙无忌说：“朕想要朝廷的政令出现在报纸上，向万民宣讲。而且要有官吏负责解读政令的文章，务求小儿和老妪都能明白……报纸的价格不能太高，有了活字印术，应当尽可能低廉。”
    她想要成为一个有话语权的皇帝。
    能让百姓听见她的声音。
    并且她可以掌控别人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有引用《论语》，有引用关于邸报的相关资料。
    我今天开始放年假了，开心！
    然后放到19号再去上班。感谢在2021-02-05 20:52:03~2021-02-07 22:4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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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6章 李治不头疼（15）
    ◎唐高宗不爱吃驼峰炙◎
    “圣人, 这种活字印刷术是何人所创的？”
    长孙无忌起了惜才之心，这种发明足以被载入史册, 必须把握在皇帝的手里才行。若是世家掌握了这种技术, 恐怕不会让价格低廉的书籍和报纸问世。
    皇帝在下很可怕的一步棋。
    张嫣对着原身的便宜舅舅，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此技艺由先帝的武才人所创，她在感业寺抄写《华严经》的时候, 妙心偶得，发明了这种泥活字。她本想大量印制佛经，替先帝祈福。”
    “这样的人才, 朕不能让她埋没在感业寺啊。”
    “所以……”
    长孙无忌的眼神有点严肃, 所以他的大外甥想怎么样？若是男子发明活字，皇帝应当按照功劳封赏官职。可武氏偏偏是个女的，还是先帝的妃嫔。
    这样看来, 对于武氏只有两种嘉奖的办法。一种是嘉奖武氏的家人, 把功劳分给她的兄弟；另一种就是给本人的荣誉表彰。
    他建议道：“圣人是想给武氏加封皇太妃？或者皇太贵妃？”
    至于太后的位置是不可能的，他们长孙家出了太宗皇帝的元后，也是李世民唯一的皇后。只要李治的脑子不是被驴踢了，永远不可能让别人占了自己亲妈的位置。
    长孙无忌一脸“武氏占了大便宜”的表情，区区一个才人，靠技术升职为太宗皇帝的妃子，可真是走了大运气。
    张嫣：？？？
    皇你个太贵妃！
    这种大运气给你要不要？
    要是萧靖在场, 肯定抡起拳头要打人，骂姓长孙无忌老阴比。张嫣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气不气。她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可不是为了让萧靖给李二守寡的。
    “舅舅, 武氏守寡, 她若是再嫁, 这种活字的技艺说不定会落到旁人的手里。”
    “她敢？”
    “她敢不敢，人心这种东西，最不好说。为了从她手里获得这种技术，朕决定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这回轮到长孙无忌傻眼了。
    所以他的皇帝外甥想干啥来着？
    也没干啥。
    张嫣面无表情地说：“朕决定将武氏纳入后宫，封为婕妤。朕看她是个人才，这种人才不能放任在外面。”
    长孙无忌：哦。
    您开心就好。
    对于皇帝这种出格的行为，长孙无忌想劝，又好像哪里不对。皇帝牺牲自己来套取技术，他已经那么难了，你忍心骂他？
    不能啊。
    张嫣没提萧靖奉子入宫的计划，因为她改变想法了。萧靖凭活字的技术入宫，大臣们不会为难他，顶多会觉得当今圣人好不要脸，连先帝的女人都勾搭。
    她不想萧靖背负狐媚惑主的骂名。
    外面的女子要入宫，除了皇帝的同意，其次要过王皇后这一关。王皇后是原配，这么大的事情，是应该跟她商量的。
    张嫣坐着轿辇，摆驾过去皇后的凤仪殿。
    王皇后满心欢喜，早几分钟收到消息，已经候在宫殿门口。她开心极了，以为丈夫终于来看她。
    张嫣将屈身行礼的皇后扶起来，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她不喜欢王皇后，对她并无感情，王氏的后位是迟早被废的。
    “舒娘快起来吧，你不必如此的。”
    皇帝说的是王皇后的闺名，让女子的神色恍惚了一下。
    舒娘，好多年没有人这样喊她了。这是父母给她取的小名，希望她这一生舒心顺遂。但是自从成为晋王妃、皇后，王舒娘好像没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前有李治庶子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后有萧淑妃生产。王皇后其实很羡慕萧淑妃，因为萧氏得李治的宠爱，儿女双全，有一子二女。
    而她不曾怀孕过，更别提有子嗣。
    王舒娘露出温婉的笑容，柔声道：“今日的东风好，终于把圣人吹来了。圣人可有什么想吃的？臣妾即刻命人去准备。”
    “晚膳用点米饭，再来个清淡的瓜菜汤就很好。”张嫣坐下来，“刚才你过去太极宫，用食盒带了什么过去？朕都没有吃到。”
    “不算什么，就是羊奶酥酪。放了那么久，恐怕已经化了……”
    王舒娘有些脸红，她重金向萧淑妃身边的宫人打听到，那人说圣人爱吃甜的。她将信将疑，备了一份。
    张嫣欣然接受。
    她跑出去半日，又说了许多话，嘴里直发干。一碗冰凉的羊奶酥酪作为餐前小吃，又软又绵，入口即化，奶香味简直是绝了。她往上面撒了一大勺葡萄干，吃着就更甜了。
    王皇后看在眼里，心道圣人果然好甜食。
    那个宫女没骗她。
    今日的晚饭没安排李治爱吃的胡饼，而是有张嫣想吃的米饭。皇帝说要喝瓜菜汤，但厨房不能只做一道瓜菜汤端上去。一盘秋葵鸡蛋汤，一盘素拌胡瓜，至于位居c位的，居然是一盘炝菠菜。
    在唐朝，菠菜不叫菠菜，而叫做波棱菜，于贞观年间由泥婆罗国（今尼泊尔一带）进贡。据说服食丹药的人，同吃菠菜，效果更佳。太宗皇帝后期没少吃药，所以宫中是长期种植菠菜的。
    张嫣没吃过菠菜，她怀着期待的心情，夹了一大筷子。
    然后……
    她苦着脸咽下去了，她不喜欢吃菠菜，觉得有一大股很奇怪的味道。
    她宁愿拿着秋葵拌饭吃，再舀两勺菜汤，囫囵吞下去一碗米饭。光吃素的不顶饱，她想吃点肉，看向面前的一道烤肉。
    小张不知道这是一道驼峰炙。
    将驼峰的肉切成薄片，烤架上烤得发酥，汪汪冒油，口感细嫩甘肥。唐朝贵族爱吃驼峰，只有贵族的席面上才有这样一道大菜。拥有一手烤骆驼峰的手艺，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正巧，王皇后会烤骆驼峰。
    王舒娘熟练地握着烧烤的签子，站在炭炉前面，额头止不住冒汗。她很用心，烤出来的驼峰炙是漂亮的金黄色，结成一层很诱人的脆皮。
    她把烤好的驼峰肉装在瓷盘里，笑着说：“圣人可要用一些，请赏脸尝一下臣妾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