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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戒 第69节

    助理稍微羞赧,周工叩叩她的桌案,“给我换杯顶用的来,懂?”
    “是。全冰美式啦。”
    一场研讨会持续到下午一点结束。
    周乘既短暂回自己办公室歇了一短觉,忙不停蹄参加了下午的高管例会。会上碰到了陈适逢,除了广州院在案的两宗项目,陈周二人合力补充了下,其余无任何多言。
    合伙人那头晚上要为陈适逢接风,以及点名的,给周工庆功。
    这头的莫总笑话老陈,我可听说了啊,我的人过去,你非但没正式接风,还吆喝着我们周工请你的人。
    老陈端着茶不喝,怠慢熏面,印出些湿漉的时光痕迹。然则,岁月总是不败美人的。他陈适逢当年是启跃最年轻的投资人,公子哥一枚。
    春秋最鼎盛的十二三年里,能独善其身。结果悄默声地,娶了个二婚离异的女人。
    多少人蹊跷也多少人不看好。偏偏小二十年,陈某人把妻儿养得妥妥当当。
    外界也片叶不沾身。
    他每一步都走得四方稳健,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养的鹰啄了眼。
    嗯,陈适逢没给周乘既正式接风,可是却为了他争取谈拢了集团两地的人事、行政权,为他在合伙人那里抬了年薪。
    然后,这个老小子轻飘飘地把女人的家务事抖索到陈适逢面前,大有反骨生,断臂膀的苗头了。
    与其这样,陈适逢醒豁开眼,他不如赶在前头,清理门户。
    可叹,他是亲眼看着这个苗子一点一滴长起来的啊。也是他亲自在校招会上,一眼相中的人啊。
    好端端如此缜密的人,怎么就甘愿躲进红绡帐里了呢!
    陈适逢应老莫的话,嗯,我的不是,今晚这顿,算是我回大本营给我们周工论功行赏了。
    *
    晚上酒局上,陈适逢记挂着家里的妻儿,心气去了一大半。
    倘若能让她满意,他低回头也无所谓。
    事实也是,这么多年,他再心高气傲也甘愿同她低头。无怨无悔。
    陈适逢早说过的,周家这位独子不简单。恃才傲物是一回事,他太稳重了,稳到你在他脸上觑不出任何马脚痕迹来。饶是再老练的江/湖手。
    周家可不是一般门户。论喜怒不形于色,那么,周乘既可能当真活了三十岁就三十年的道行。
    一天的会,再到一晚的酒。
    都没倒塌他的意志。这便是陈适逢最欣赏他的地方。
    周乘既太懂谈判话术中,先起头的,落多少下风去。
    先撩者,也注定贱。
    今晚,陈总破例饮了酒。甚者,端着分酒器,过来乘既这头,同他说起家里那一程,言明,心扉那些不成器的行径,别当回事。“她当你明星那种追捧呢。”
    周乘既不言有他。只附和陈总,“嗯,料理掉便好。我托付给您,也是怕旁人或者自己去交涉,没轻没重。没长成的小姑娘,到底还是要有个父母分担掌舵一下比较好。”
    陈适逢听这句,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偏偏左手食指与中指间捏着二钱杯的周乘既,把手里的白酒朝老板眼前稍微一拱手,随即反向收回,一副我干杯你随意的一饮而尽。
    “乘既,你和开颜……”陈适逢老狐狸半辈子,终究关心则乱,捺不住地掀开天窗了。
    身边饮了四五两酒下去的人,依旧稳如松柏,目光深邃且专注,不散一丝德性。他像是听了句再寻常不过的天气寒暄,轻描淡写地回应陈某人,“嗯,怎么?”
    下一秒,周乘既的微信进来一条消息。
    他把她置顶了,才点开页面,就看到一个实时分享地址。
    今晚功赏酒的头一功臣,瞬时酒醒了一大半。
    包厢里已经喝下来两巡的一群大男人,嘴里黑的黄的什么都招呼着。周乘既是当着陈适逢的面就打起电话来的,随即他起身,推开包厢门,只听到贺冲儿在那头喊他叔叔,“我把摩托车带过来了……”
    周乘既无所谓地应付臭小子,再叫他,把电话给你娘娘。
    只听到那头学着贺冲儿的口吻,喊他,“叔叔……”
    周乘既:“嗯。曲开颜,你完了。”
    第52章
    曲开颜给周乘既发的分享地址, 便是他们启跃总部的行政大楼。
    然而,他没有亲自过来接他们。
    倒是二十分钟不到,曲开颜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声称是周工安排过来接曲小姐的司机。
    是他们公司的商务车。
    周乘既他们是独立研发到商务谈判跟踪的项目工程师, 公司都有配套的后勤支持, 只是他个人懒骨头, 不大爱差遣这些。今晚这样公车私用还是头一回。
    周工央托集团的司机,把对方连同孩子一并送上楼。密码我发给她了。
    司机师傅直到接到周工说的对象,行李箱上还坐着个两三岁的孩子。一时诧异极了,他们周工都没听说有女朋友, 这女人和孩子是什么来路, 难不成当真隐婚生子了啊。
    再瞥这位从头到脚都时髦光鲜的小姐, 半分生养过孩子的气质都没有。甚至漂亮精致过了头,师傅纳罕,难道不是母子, 是姐弟?反正现在这个世道, 什么关系都不新鲜的。
    他们集团这么个钻石单身汉不也有对象了嘛!嗐, 多少小姑娘要嚎啕了。
    *
    司机按照周工的吩咐,把这对“母子”送回了周工的住处。
    公寓楼的门禁密码和入户密码,周乘既都发给了曲开颜。饶是曲开颜声称他们可以自己上去, 四五十岁的爷叔勤恳地摇头, 说是周工关照的, 一定要把你们娘俩送上楼。
    曲开颜的行李交给司机师傅拿,贺冲儿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伏在她的肩头, 她自然不需要师傅帮忙抱。
    好嘛。师傅刚才有意说娘俩,这位小姐也没否认。
    果真了, 果真他们有个孩子。
    曲开颜经由人帮忙,顺利地上了楼,入了室。直到她感怀地把司机师傅送走,阖门之余,她才有空打量周乘既住的房子。
    p城寸土寸金。这个地段这样的白领公寓,应该不是他买的。倒不是他买不起,而是这里的装修风格,不太贴他的性情。
    大体上还是蛮性冷淡风的。只是厨房和卫生间的门,都是那种谷仓门。曲开颜私心评价,不符合周某人审美,他能简最简的人,绝不会凹这种审美腔调。
    室里大件都用防尘布遮着。房子地板到门窗应该是定期有人过来保洁过,没什么灰。但也没什么人气。
    曲开颜去到朝南的那间卧房里,把贺冲儿安置到床上,也四下打量,才发现一个问题:周乘既好像没有回来住。
    里外没有他的行李。
    或许他赶去公司还没来得及回来落脚。
    正这么思索着,她转去卫生间想洗个手,旋水龙头才发现没水。室里也只剩下简单照明供电在。
    就在这个档口,大门那头有清晰的入户解锁动静。
    曲开颜本能地跑了过去,用最没事人的口吻,朝门外解锁进来的人,无缝连接道:“你家没水。”
    周乘既一手提着个看上去沉甸甸的袋子,一手手臂上挽着风衣外套。脸色不大好,甚至丝毫不欢迎的样子,自顾自脱鞋换鞋,瞥到曲开颜是光脚踩在地板上也不招呼她。
    进门第一句话便是,“贺冲儿呢?”
    曲开颜沮丧到了,“喂,谁才是你最亲的人啊!”
    周乘既在房里床上看到了睡着的贺冲儿,这才勉强放心的样子。然后轻车熟路地去开闭闸的水和电。
    曲开颜就那么不作声地站在玄关到客厅的交界处。周乘既再第一时间开了空气净化器和扫地机器人,直到扫地的工具人嗡嗡动起来,房子的主人才过来扽曲开颜的手。
    她刚才咋呼的第一句就是没水。
    洗手台淌出热水来,周乘既拖曲开颜的手来冲,也翻干净的毛巾给她擦手。甚者,还要把投洗的湿毛巾来给她擦脸。
    大小姐笑了下,别开脑袋,“我还没卸妆呢。”
    有人不管不顾,托着她的后脑勺就硬给抹了下脸。
    曲开颜又气又笑,再闻到他一身很重的酒气,“你应酬了?”
    “嗯。”
    “我打搅你了?”
    “本身就快结束了。”
    曲开颜鼓鼓嘴巴,“你不欢迎我来。”
    周乘既用给她洗脸的毛巾,很潦草地擦了下自己的手和脸。然后,毛巾也不理不挂,就那么扔在台面上,视线落到曲开颜脸上,“你来我欢迎,你把贺冲儿带过来,就太胡闹了!”
    “我和疏桐说过的呀,她都答应了。”
    岂料周乘既严肃极了,“她答应也不行。”
    曲开颜一秒委屈,“你也觉得我干不好这些是不是?”
    周乘既定神的思绪,终究一秒退让了些,“那是别人的孩子,你不可以这么任性地担责任,知道吗?”
    “我跟你说过的,贺冲儿出生都是我陪着进去的。我带贺冲儿不是一次两次了。疏桐包括贺家我舅舅舅妈都是清楚的,她这样把孩子丢给我也不是头一回了。再说了,你不知道小孩到晚上就只认妈妈嘛,贺冲儿跟我一起他不会。”
    “我知道他不会。可是我不想你去担别人的责任,开颜,疏桐答应你归答应你,但是倘若今晚这趟飞机出个什么情况,贺家是不会认你是好心还是歹意的。他们只会认一个事实,他们孩子没了。”
    曲开颜一时愣在那里,倒不是她没话跟周乘既辩。而是她知道,她无意触到他的心结了。他姑姑家的孩子就是这么没的。还不是他们周家主动答应的,是孩子的外公外婆自己要带去,甚至也把周乘既也带到了乡下……
    嘴霸王的人突然偃旗息鼓。周乘既也跟着情绪软了几分,他不想她觉得他在说教,他明明急疯了,只怪她,怎么敢的啊!
    周乘既拖她来近一点,一身浓郁的酒气包围着她,也不作抱歉,只静静地问她,“好吗,答应我,以后不要轻易帮疏桐带孩子,尤其是这种监护人不在的出行。”
    曲开颜原本就满腹的心思,只囫囵地点了点头。她再反问了周乘既一个问题,她想听听他作为男人视角的答案,“周乘既,如果贺冲儿是我生的。你会待他好吗?”
    “当然。我爱你,就也会爱他。”
    “那么,我和你再有了孩子呢?”
    洞若观火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呢,周乘既不急着回答她的日常十万个为什么,只反问她,“出什么事了?你妈找过你?”
    曲开颜摇头也点头,表示已经不重要了。真的,她真的一点不在乎了,那一刻,她满脑子只想周乘既快点回来吧,我有好多事跟你说,或许你回来,更能帮我应付眼前的状况。
    我不想说话,也不想吵架了。这么多年,确实,她把仅限的亲情都应付在吵架上头了。她不爱听姑姑那些冷漠的说教乃至渗透,但也回回冷脸朝姜秧穗,回回刻意曲解母亲的意思。她不会好好说话,更不会像周乘既这样情绪稳定地沟通乃至对阵。
    她学不来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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