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没人理,宁璚去食堂吃了个午饭,刚吃完就让人带走了,收拾东西进了小黑屋。
好在郁郁父君美德无数,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守时,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有人来提她,领着她一路进了旅长办公室。
“报告!”领路人离开,宁璚叫了一声。
里面传来郑远帆的声音:“进来。”
宁璚推门而入,和聂郁打了个照面,这回没敢放肆,轻手轻脚地站在一边。
郑远帆应该是见过宁璚的,但是没印象,这一看还有点惊讶:“妖啊,小姑娘长啷个高啊。”
“随了父母的基因,营养又好,”聂郁笑着跟老领导解释,“她妈妈一米七五,爸爸一米九叁。”
郑远帆打量了宁璚几眼,不知道想到什么,嘿了一声:“你干姑娘?”
聂郁放下杯子,里面的毛尖在水里沉浮:“宁老师的干女儿,觅觅跟亲生父母已经没什么联系了。”
哦,宁老师的干女儿叫家长给他打电话,不就是“她闺女就是我闺女”的意思吗?
郑远帆有点烦,不太想掺和进他们家这一团乱麻,挠了下头:“那你想啷个处理嘛?”
聂郁把早就想好的方案说出来:“……当然,打架斗殴严重违反纪律,该背的处分肯定要背。但先挑衅的是对方,我们也要考虑情理,到时候让觅觅道个歉”
“我不道歉!”宁璚忍不住打断他,“他们说那是人话吗,要我说他们那是该的,我没做错!”
郑远帆脸都绿了,看着马上就要骂出声,聂郁连忙安抚了一句邀着便宜闺女出门,一声脆响把郑远帆的话都压了下去,给他憋了个够呛。
好好好聂郁我给你铺路你就这么回报我是吧。
聂郁也没走太远,放开手,小声道:“觅觅,不管怎么想的,总要给领导一点面子嘛。”
“我忍不了这口气!”宁璚别开脸,英气的眉毛拧在一起,也是真有点压不住火,“我是男人堆里混到大的,叁两句荤话早就习惯了,但他们凭什么编排我阿娘?当年在镇北军敢嘴贱的都让我打了八十军棍扔出去了!他们先挑衅还打不过我,凭什么我背处分?”
聂郁没想到还有那么多内情:“怎么提到你阿娘了?”
“你自己问他们!”宁璚暴躁地往围栏上砸了一拳,又疼得蹦起来,“……妈的。”
聂郁有点想笑,但忍住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啦,别生气了觅觅,没吃午饭吧,一起去?”
宁璚狐疑地看他一眼,然后指了指里面:“他生气怎么办?”
“他现在衔儿没我高,生气没用,”聂郁难得能说这么俏皮的话,邀着她往下走,“我没饭卡,能不能请我?”
“请,”宁璚应声,又想了想,“不对,他对你生气没用,但是能欺负我啊!”
“他欺负不了你的,”聂郁安慰,“放心,大不了就去云南找你哥哥。”
“老陈跟我说他们没女子特战。”
“你叫他老陈啊?”
“私底下叫,阿娘不知道。”
“我听说今年小王报名了。”
“听他提过一句。”
“小王要真去云南了,你还留在这儿吗?”
“无所谓,反正我俩现在也见不着面。”
……
食堂门口走来个金星,身后就跟着一个人,众人拿着盘子避让,却也不免多看两眼。结果这一眼看下来,不少人都发出了惊喜的声音:“聂哥?!”
“聂哥你回来了啊!”
“聂哥坐这边!”
“聂哥聂哥聂哥!你回来看我们了!”
宁璚是今年才进的飞龙,没能在聂郁手下混过,这一见还有点惊讶,没想到他在这地头人际关系处得那么好。
随意打了两份菜,她挤进人群,结果找不着座位。聂郁让人腾了一个出来,递了一双筷子给她,然后招呼众人:“别挤着,都吃饭去。”
众人扯开了一点,但没散,瞅了瞅宁璚,都有点莫名。
这女兵谁啊。
突然人堆里挤出个小个子,一脸惊喜:“聂哥!啊,明月也在!”
宁璚看他一眼,真不认识:“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女神粉丝就行了!”小个子挤开战友自己坐下,语带叹息,“他们说你神经病,只有我才明白你打得没错!这种屁话都敢出口,也就”
“赵思源,”聂郁开口让他打住,有点无奈,“逍遥都快头疼死了,你还拱火。”
“本来就是啊!”赵思源不满,倒是很利落地转移了话题,热情地朝向宁璚,“明月,你最喜欢宁老师哪部作品啊?听说宁老师最近正在拍什么综艺,太好了,终于又有女神的新镜头了,我都快把褚鹤的采访背下来了!”
褚鹤?
宁璚不知道这档子事,但综艺她是清楚的:“已经录完了,昨天录完的。”
“啊,录完了吗?”赵思源很惊喜,“听说要录叁个月,那应该很快就要出第一期了吧?”
“九月第一个周五,在企鹅的平台。”
“哈哈!明月你果然是忠粉!”
宁璚撇了一下嘴,偏头跟聂郁小声说:“阿爷发了六条消息催我看,说看了就知道这家没他得散。”
聂郁轻笑一声,夹了块糖醋排骨到她盘子里。
赵思源埋头刨了几口饭,喝了口汤继续道:“明月你看没看过《明光》啊?”
“看过。”
“那你更喜欢韩非还是陈潜月?”
宁璚狐疑地看他一眼:“为什么不提韩、咳,镇北将军。”
“韩玠光?他不行,”赵思源脑袋摇得跟什么似的,“仗着跟昭帝生了闺女就恃宠而骄,这种翘尾巴的男人不能要。”
“?”
作为那个闺女,宁璚一言难尽。
赵思源继续问:“那你觉得昭帝比较喜欢太师还是比较喜欢陈潜月?我觉得还是陈潜月吧,太师作为正妻谈不了情情爱爱的,那用排除法也肯定是陈潜月。哎!换我我也更喜欢陈潜月,能一直陪在身边还那么懂事,长得好看都”
“啪。”
聂郁拍了筷子。
赵思源一呆:“聂哥?”
宁璚背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父、父……”
到底没能父出来。
聂郁含笑,问赵思源:“她最喜欢陈潜月?”
赵思源喉间一紧。
聂郁笑得更深,继续问:“他懂事,长得好看?”
赵思源抖着手放了筷子。
聂郁笑意越发纯良:“他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
“……”
宁璚扶住额头,有点崩溃:“你怎么做到把雷踩得干干净净的啊?!”
最后宁璚这事儿看在聂郁的面子上还是轻拿轻放了,记了个过,还在全旅大会上做了个检讨。
记过无所谓,反正她来部队也没存着往上爬的心思,但这检讨做的是真的憋屈,当晚见到亲妈她委屈得都想哭:“阿娘!”
宁昭同已经听聂郁说过来龙去脉了,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迎上来,把闺女抱进怀里:“阿娘的觅觅受委屈了。”
这话一出,宁璚是真哭出来了,也不顾及着还有一桌子人看着,搂着宁昭同哭得肩膀都在颤抖。
明明是她占着理,凭什么所有人都说她动手不对?连王书维都说她太冲动了!
小珍珠戳了戳宁璚的肩膀,安慰道:“姐姐别哭了,妈妈点了好多姐姐爱吃的菜。”
宁璚含着泪横了妹妹一眼,抱着宁昭同不肯撒手:“我就哭!”
韩璟没憋住,笑着别开脸,聂渡云和苏笙也朗声发笑,笑得宁璚都难得有点羞:“阿娘!他们都笑我!”
“好啦好啦,晚上来阿娘被窝里哭,现在先吃饭,”宁昭同揉了揉宁璚的脑袋,宁璚剪了寸头,摸着还有点扎手,“我们在南京待一星期,要不要和小王一起把探亲假请了,跟我们一起去旅行?”
“不要,”宁璚吸了一下鼻子,坐回位置上,意识到自己说得不清楚,又解释道,“老王最近在拉体能,肯定不准备休假。”
“那你呢?”
“我……我不知道队长批不批,”宁璚郁闷,然后示意了一下聂郁,“要么阿娘让他帮我跟队长说一说。”
宁昭同轻轻拧了闺女一下:“真敢开口,我还没跟你算账,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聂郁安慰道:“没事的,再怎么避嫌,也不能让孩子受欺负了。”
苏笙认同:“哎,是这个道理,同同你别对觅觅太苛刻了。”
倒是韩璟真没当回事:“她这德性能受什么欺负,我看她是被惯坏了。”
“阿爷!”宁璚不满,“你就不能向着我一回吗!”
“好了好了,我回去帮你揍他,”宁昭同拍了拍宁璚的手臂,“你跟瓅瓅换换,坐你阿爷边上去。”
宁璚更不满了:“阿娘!你都不让我挨着你坐!”
宁昭同无奈:“好好好,我挨着你,那你跟瓅瓅换,瓅瓅再跟妈妈换换。”
小珍珠嘿嘿一声从凳子上跳下来:“好哎,那我挨着郁郁坐。”
聂郁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
宁璚把位置换了,见状却又有点郁闷:“我怎么觉得我还没瓅瓅懂事。”
韩璟乐,递给她一杯酒:“心里有数就行。”
小珍珠早就说过要挨着郁郁玩两天,于是宁昭同和韩璟是住外面的,苏笙聂渡云则带着小珍珠搬进了家属院里。
军级干部的家属院植被茂密,清净得很。加上房子比较老,隔音很一般,苏笙还多问了一句聂郁,说孩子会不会吵到邻居。
小珍珠虽然在家聒噪了一点儿,但还算个听话的丫头,聂郁想了想,起身:“正好时间不晚,我带孩子去拜访一下邻居吧。”
这邻里邻居的除了领导就是前辈,聂渡云和苏笙不好跟着去,只能帮着收整一下礼物。聂郁捡轻的放了一个袋子,送到小珍珠手里,含笑嘱咐:“瓅瓅一会儿要记得有礼貌哦。”
“瓅瓅当然很有礼貌,”小珍珠接过袋子,“走吧郁郁,我不会给家里丢脸的。”
那小人儿大模大样的拎着礼物往前走,一家人都笑得厉害,聂郁再嘱咐了两句父母,掩上门跟了上去。
第一个叨扰的当然是正对门的宋真贞少将,这位是家属院里唯一的女将军,年过五十至今未婚。宋真贞打开门,一见是聂郁,习惯性蹙起来的眉头一下子就展开了:“是小聂啊。”
“宋将军,我爸妈带着孩子过来住几天,知道您一直关照我,给您带了点家乡和云南的特产,”聂郁抬了一下手,一贯好脾气的笑容,又示意腿边的小姑娘,“这是我的女儿宁瓅,瓅瓅,给宋将军问好。”
小珍珠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威仪十足的女将军,乖乖欠身问好:“宋将军好,我是宁瓅。”
“女儿?你不是——”宋真贞打住话头,看着漂亮的小姑娘,心里一时有些复杂,“快带着小丫头进来,这天真是热得人来火。”
聂郁带着孩子进门,将门半掩上,没有关。宋真贞一见,心里满意这小子懂事,给小珍珠递了瓶牛奶过来:“你刚从家出来吧,我就不给你倒水了。这丫头长得真漂亮,叫什么,伶俐?”
“宁瓅!安宁的宁,瓅——”小珍珠叹气,小小年纪已经体会到名字里有个生僻字的难处,“宋将军,您叫我小珍珠吧。”
聂郁解释:“斜王旁一个音乐的乐的繁体,是个组不成词的生僻字。家里人取了个小名叫小珍珠,平时都这么叫。”
“哦,这样,小珍珠,”宋真贞看她老气横秋地叹气,有点想笑,坐到沙发对面,“小珍珠,你跟着你妈妈姓啊?”
“是的,跟着妈妈姓。”
宋真贞示意聂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可没听说你结过婚。”
聂郁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让宋将军见笑了,我夫人觉得军婚难离,我也不想捆着她,就一直没领证。”
“嚯,以前以为你是个乖的,结果胆子那么大,婚没结孩子都那么大了,”话是这么说,但宋真贞还笑了笑,“小珍珠几岁了?”
小珍珠仰着小脸:“七岁了,下半年上二年级。”
“成绩好不好啊?”
小珍珠挠了挠头:“不好哎。”
宋真贞被逗乐了:“那你要多留几天,让你爸爸好好给你辅导辅导。”
“……郁郁要上班的,不能一直陪着我,”小珍珠耷拉着一张小脸,略有心虚,“爷爷奶奶辅导也是一样的。”
宋真贞笑得厉害,都想过去抱她一下,好在是忍住了:“你怎么这么叫爸爸啊?”
小珍珠嘿嘿一声,抱住聂郁的手:“爷爷奶奶怎么叫我就怎么叫,这样亲近。”
聂郁也笑,眼底神色却微微一沉。
孩子懂事是好事,但也不知道同同怎么教的,懂事得都有点太过分了。
还有上下好多家没走,聂郁再说了几句就告了别,宋真贞把父子俩送出去,合上门,若有所思。
她不是喜欢嚼舌根的人,但聂郁家里这档子事,好像在哪里听过两句。
十点钟,她准备睡下的时候,却得到了答案。
楼上施璐来敲开她的门,神神秘秘的进来:“你见过聂郁那闺女了吧?”
宋真贞有点烦,但施璐是顶头上司的夫人,她也不好直接拂了面子,勉强道:“是,来过一趟,那丫头长得漂亮。”
施璐一听就激动了:“是啊,那你知不知道聂郁老婆是谁?”
“聂郁不是没结婚吗,能叫老婆吗?”
“孩子都那么大了,结没结婚有什么关系,”施璐摆摆手,拿出手机,“我一猜就知道你不清楚情况,来,看看聂郁老婆什么样。”
宋真贞有点远视眼,往后退了退才看清楚:“哦,这姑娘漂亮。你问谁要的照片?”
“这还用问谁要,聂郁他老婆是个女明星!”
“女明星?”宋真贞明白了,“这小子胆子够大的。”
跟女明星整出个那么大的非婚生子出来,这事儿往大了说是作风问题,严重点是要影响他仕途的。
“是啊,你说这小聂来东边后升得跟坐了火箭似的,结果我家老段都摸不清他什么背景!”
宋真贞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郑远帆在酒桌上喝多了,骂过几句聂郁乱来。老洪追问他几句,结果还给他问急了,”施璐压低声音,“小聂我们都知道,再妥帖不过的一个人,怎么老郑能说他乱来,这还整出那么大个闺女。”
“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
“我跟你说你可别吓着,”施璐得意一笑,“小聂没结婚,但小聂他老婆可结婚了!”
“……什么?!”宋真贞跟着压低声音,吸了一口气,“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闺女是不是他的不知道,但他老婆现在肯定不是他老婆了,”施璐摇摇头,“而且我跟你说,小聂这老婆可不是个普通女明星。来,看看这张照片。”
宋真贞又撤开,虚着眼一看,连忙按下:“你别说了,再多的我也不敢听了。”
“嘿,你看你,怕什么,这照片又不是我偷着拍的,我也就是有个推测,”施璐把话头收了一收,“不管有没有那些有的没的,小聂老婆跟那位关系肯定差不了!”
有的没的。
怕她把什么污糟的都猜了个遍了。
宋真贞失笑,摇头:“你的意思是,聂郁的背景是这位。”
这话施璐不敢明说,讪讪地笑了一下:“不管怎么样,他老婆这造化可不简单。”
宋真贞又意识到什么:“你说这个、这个女明星叫什么?你说她结婚了?”
“叫宁昭同,是结婚了,老公比自己小十多岁。”
“宁昭同?”一点异样掠过脑海,宋真贞起身,从沙发后面的书柜里抽出一本书来,“宁,昭,同。”
施璐探头:“什么?”
“……没看出来,”宋真贞喃喃一句,放下书,“聂郁还真做得出这种事。”
304你怎么做到把雷踩得干干净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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