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安又跟着到了一个新房间。
里面有两个和郦姝差不多高的小女孩在绣东西,屋子左右都有房间,约安跟着去了东厢房,然后在指定座位坐了下来。
郦姝的脸还是红的,她低着脑袋,不知道在和她师娘说些什么,她的声音比蚊子还低,不过他能听清她的每一句话,尽管他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此处的窗户似乎是用木与纸制成的,半掩着,有月光溜进来。约安仍旧坐得笔直,他垂着头,听从她的嘱托,除了刚才有点触碰到了红线,他做得都不错。
屋内仅有几支蜡烛,光源多是从一个圆滚滚的球散出来的,这球就放在桌子上,约安盯着它,当做是给自己解闷。
她们的说话声并未中断,两位女士交流起来温声细语,而他的小莉莉又乖又温顺,是他没见过的模样。
她的师娘手中握着一段红绸子,似乎正在做针线活,红绸子上隐约有一只金色的大鸟,上面还点缀着大片大片的花与纹路,约安静静望着这位母亲缝补的手,在察觉对方也在看他时,约安回避了目光,悄悄偏移了视线。
“他也只有一个人了。”郦姝轻声道,“我们这几年一直在一起。”
“他不爱讲话?”
“他哪有,他和我可多话啦,是我不准他说话的。”
“那他很听你的话喽?”
“嗯…他,我说什么他都会答应我。如果这个做不到,他就会想办法补上,有时候我自己都忘了我说过想吃什么,我们在沙漠里,第二天他还是会给我找到新鲜的鱼来吃,我看到他手上的晒伤…”郦姝撇撇嘴,垂眸哽咽道,“他记得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陪我玩,陪我看风景,关心我冷不冷,饿不饿,我其实什么都不缺,但是他好在乎,我跟他在一起好开心。我觉得我的病好了,阿娘。”
约安察觉她在哭,但他不清楚缘由,他伸手轻抚她的手腕,郦姝握住他的手,垂头擦拭着眼泪,她握紧他的手心,然后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
约安发现她的母亲也在擦拭眼泪。
她们哭了一会儿,约安忽然感受到一阵温暖,她的母亲伸手轻抚他的侧脸,仔细端详后,她笑了笑,和自己的女儿点点头。
约安回忆起自己的母亲。如果没有那场瘟疫,他会走着正常的人生轨迹。他结婚时母亲会说什么?关于爱情与忠贞,在他还不理解爱情是什么时,她就已经教过他了。
约安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如今破碎的样子,但他希望她能祝福他的郦姝。
不知过了多久,郦姝将手翻上来,握住他的手心,拉了拉他,约安从回忆中抽身,他站起来,郦姝推推他,他向后挪动,郦姝咯咯笑着,回头说:“他找不到路,我送他回房间。”
“守些规矩。”
“我知道,我给他带个路就回房休息。”郦姝嗫嚅着将约安推出了门。
他俩一前一后,没有肢体接触,也不讲话,等到进了门,郦姝才握住他的手,继续推他,直到她将他推到床上。
“睡吧,明天听到公鸡的叫声就要起床了,不然会被讲的。”
“公鸡?这里有公鸡么?”
“这里什么都有。”郦姝解开他的腰带,将他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她小声说,“师娘说我们没有婚礼……我还是想和你去旅行,等我们住一阵,我带你去其他地方转一转,好不好?”
约安也学会了她抓重点的方式,“没有婚礼?为什么?”
郦姝声音越来越低,“我们…我们,没关系,我也不想要婚礼,我一个亲人和朋友都没有。”
约安却皱起了眉头,他希望她能穿上华贵的嫁衣,和他在神…不,在父母亲的见证下结为夫妻。因为他的身份么?他们就没权力举办婚礼?
知道他无力改变什么,轻举妄动反而会给她造成困扰,他说:“等我们回到雷斯大陆,我会带你去森林举办婚礼的。”
母亲的遗骸化成大树,只有在阳光普照的清晨才会展露她的倩影,他现在能够去见她了。而且带着她,他也终于有理由去面对母亲了。
“好呀。我会穿你给我买的裙子,戴你给我的珠宝的。”郦姝给他整理床铺,将他按在上面,他伸手搂住她的腰,想要将她抱在怀里,郦姝半推半就,眼睛还时不时向外张望,“不行…会被讲。我们明天见。”
“斯诺呢,它能找到东西吃么?”
郦姝就这样把它俩扔在山脚,实在是一点家长的责任心都没有。
“会的,飞云会照顾咪咪。”郦姝恋恋不舍地后退两步,她瘪着嘴,和他说,“好好休息,我和师娘说一声,也回房间睡觉啦。”
约安点头。
“晚安。”
“goodnighthoney.”
郦姝抿唇笑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他的房间。
这张床很硬,有点像棺材板,约安都不太适应。他听着四周的动静,却发觉万籁俱寂,唯有月光似水流淌,让他获得了极为难得的安宁。
他有些担心马和猫,可他并不知道下去的捷径,他无力承受步行攀爬一座高山,那真的要了他半条命。
这还是他们相遇以来,为数不多的分居两地。他无法入眠,静静思念着他的公主、他的未婚妻。他抚摸着手上的戒指,即便是过了两年,她依旧没有解除上面的禁锢,他取不下来,是她强制性的保护,每次触碰都能让他产生了酸涩的甜蜜。
莉莉…约安合上眼睛,在呼吸中想着她的味道。
夜半,窗外隐约蛙鸣。他忽然听到一声很轻的异响,紧接着,他的被鼓了起来,郦姝钻进他的怀抱,声如蚊呐,“我睡不着,我想你,约安。”
她枕着他的肩头,用手抱住他的肩膀,约安笑笑,问:“不会被骂么?”
“让我抱抱你吧。”
她从不会在师门放纵。现在她也不敢和他做什么,哪怕她很想和他亲吻,想和他耳鬓厮磨。她忍住了,可她想要触碰他,没有他,长夜漫漫,她无法安眠。
她总是在少了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需要。
约安稍微上挪身体,揽着她的身体,并且为她拉上半张床帘。他轻轻用嘴唇滑过她的额头,郦姝问他:“你也没睡?”
“嗯。身边没有乱拱的八爪鱼。”
“哼…”
约安低声问:“即便是只有父母出席,他们也不愿意么?”
“你还在意?我不想那样,好怪异。他们答应就行了,我没忤逆他们,给了自己安心。”郦姝小声说,“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我自己的,我肩负着师门,必须克己守礼。”
“即便你不情愿。”
家族成了她的束缚,哪怕她知道自己不适合这样被束缚的生活。
“没关系,我已经不打算去做什么神仙了,世界那么大,我们出去玩,偶尔回来…”
“你还没吃过饭。”他理理她脸上的碎发。
“没事的,在这没有饭吃。”
所以约安同意她放弃她的光明未来,因为她甚至不被允许吃饭。
她仰头看他,问:“你会觉得被亏待吗?你想象中的婚礼是什么样的?”
“礼花、玫瑰、仪仗队…还有美丽温柔的公主。”约安笑笑,“就像我母亲那样。”
“你想象中的妻子是精灵么?”
“公主都一个样,不是么?金色头发,蓝色的大眼睛。”
“那我呢,符合你的预期么?”
“远远超出预期,因为我娶了一位女神。”
郦姝噗嗤一笑。
“我从没想过这些…我不觉得有人能让我满足。”郦姝捏着他的发尾,和他说着她百年来枯燥乏味的生活,约安静静聆听,她说累了,埋在他的胸口打哈欠,约安却难得对她残忍,他将她扶起来,打算带她回她的房间。
郦姝委屈巴巴地瞧他,他说:“为了我们岌岌可危的婚姻,先遵守这里的规则。”
“没人会知道的。”
“你常说,天知地知。”
郦姝垂下眼睛,她低声呢喃:“明天公鸡打鸣,我就来找你。”
“你们的公鸡确实是个大嗓门,这里大得离谱,不是吗?”
“公鸡比我岁数还大呢,你不起床,它会啄你的脑门。”
“可怕的畜牲…”
“可不是,它是仙兽!”
郦姝和他聊着天往前走,她仿佛跨越了万水千山,才回到他身边,这一路上,郦姝和他说着自己修行时的趣事,还作出了无数假设。
“如果你在就好了。”这句话她说了很多次。
他们抵达了郦姝的卧房,里面的陈设简单,唯有一床鹅黄小花被让它像个女孩子的房间。
郦姝撩开珠帘,侧头看向他,他看着她躺下,将被子盖在她身上,她取下耳边的玉坠子,枕着胳膊问他:“你找得到回去的路么?”
“嗯,记住了。”
“我就知道你很聪明,要是你会说我们的话,师父会留把你留下来算账。”
“我确实有数学学士学位,如果他需要的话。”
郦姝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只模糊记得约安学过医,但是他已经将学的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
他拍拍她的肩膀,郦姝问:“你要走了吗?”
她眼中泪水盈盈,就像承受不了他们不亲近,现在她也很难承受和他分别一个夜晚。
今晚她怀着许多感伤,是对过去的自我的悲悯,也是对师父师娘的不舍。原来将自己的人生完全交付给另一个人,而不是与父母和家紧紧相连时,她会有诸多不舍。
他的重量与他们相同。她想要垂泪,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是为他的好。
“好了,小鸟。”约安抚摸她,安慰着,“我们可以多留一会儿。和你的母亲。”
“嗯。”郦姝闷闷说,“但那样,我每夜都要一个人睡。”
“怎么不和你的母亲一起睡呢?”
“你这样坏,师父怎么办?他们要一起睡的。没有师娘,师父夜里不会孤独吗?”
约安笑笑,问:“他们原来住在一起?”
毕竟他们看起来完全不像夫妻,他的父亲可是会紧紧拉着母亲的手,去哪都拉着,他还没看见过他们两个分开。
“他们是夫妻,怎么不住在一起?”郦姝嘟嘴,“师父对师娘很好,他就是看起来凶罢了,他还救过师娘的命呢!”
“看来你们不爱表露自己的情绪,也不会和对方说我爱你。”
就像郦姝,她就没说过,他们不能在屋子外亲近,就连并排走路都不行。但她私下里会在床上回应他的动作,甚至拼命索取。
“我们不用嘴巴说,我们喜欢默默去做。”郦姝嘟囔,“你想听的话,我也可以和你说。”
她已经羞红了耳朵。
番外*洋女婿…算了编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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