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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四章解围

    将血 作者:河边草

    杜山虎这里比张嗣忠晚了一日到定军山,别看他和张嗣忠两人都是人高马大,极有勇力之人,但他和张嗣忠两人却是不同,张嗣忠好勇斗狠,勇猛无畏,领兵之时,往往一拍脑门想个主意出来,直到用完了,才知道主意好不好,用一句不好听的话说,此人非是大将之才,领一支兵还可,领的兵越多,越是容易出岔子。

    杜山虎可就不一样了,在边镇呆了多年,性情外圆内方,本是刚烈之人,当兵多年,却是有多出些油滑出来,这样一个人,领兵打仗自然不会逞那血气之勇,更不会看轻了对手一分,即便是知道对手不堪一击,也会用尽全力,狮子搏兔,是那种越到绝境越是坚忍不拔之辈。

    所以杜山虎领兵到得定军山,并未急着攻打乱匪驻守的定军山大营,先是让部下扎营休整了一晚,这才又带人仔细观瞧乱匪驻守的定军山大营,一看之下,他越加的不想轻举妄动了。

    定军山大营本就建在极为险要之处,而到得高处往营中观瞧,怎么看营内乱匪也有万五之数,且守卫严密,没有多少强攻的机会,试探了两次,乱匪虽然少有弓箭手,但预备的滚木雷石却是不缺。

    他麾下所率羽林左卫精锐,这是旅帅起家的老底子,五千人攻上去,就算占了这定军山大营,也要伤亡惨重,那儿哪行?平定蜀中,这些羽林军将士才是旅帅的根本,若都折在此处,岂不糟糕?

    于是,这两日下来,定军山这里打的可就精彩了,偷袭,火攻,诈败,佯攻诱敌,五花八门的手段层出不穷,打的营内乱匪叫苦不迭外加火冒三丈,杜山虎这里却是不紧不慢,一点不见焦躁。

    到不是他不急,定军山和天荡山两处,虽说地处险要,但比之阳平关也是差了许多,乱匪兵力也是不多,他知道,旅帅将自己手下最精锐的人马派来两处,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两处的胜败,也多数关乎阳平关之战的胜败。

    即是如此,他这心里能不焦躁?但兵凶战危,他不得不慎,加上到底觉着不用急于建功,以这些乱匪的样子,拖个十天八天的,说不上不战自乱,估计也差不多了,到得那时,乱匪就算不被他引出来,他这里一鼓作气攻上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军决战,十天八天还等不得?

    所以,他这里已经打定了先围而不攻的主意,耐着性子将手段用出来,逼着乱匪出营来战,不得不说,他这里的战术可就要比张嗣忠那里强的多了,别看天荡山火烧乱匪大营赢的干脆利落,但相比之下,杜山虎这里才是真正的领兵之道,不碰运气,不行险招,使敌自乱阵脚,寻机决战。

    不过到了第三天,他正指挥着一营人马,在乱匪大营远处耀武扬威,并派几个军中射生手手持硬弓呆在暗处,只要营内有人在寨墙之上露头,便一箭过去,射他个穿糖葫芦,只两天下来,起初乱匪营内还叫嚣谩骂不已,直到现在,营内别说骂声了,就连寨墙上,都已杳无人迹,只有人头稍纵即逝,显是怕秦军趁机攻打上去,措手不及。

    这边命令军兵一阵鼓噪,做出向前之势,那边不等秦军走上几步,滚木先放下了一根,轰隆隆的顺着陡坡滚下来,秦军旋即退后,却是一个伤到的也没有,乱匪寨子内,顿时响起疏疏落落的咒骂埋怨声,寨墙上还是人迹皆无,这也是乱匪两天多来想到的,应付秦军诡计的笨办法。

    是的,就是诡计,起初还以为秦人要攻上来,等到那些秦军跑到半路,却是一蓬箭雨射下来,让准备守寨子的乱匪立即伤亡百多人,人家却转身就跑,放滚木都追不上,有那心急的,露头开口大骂,却被一箭射死。

    后来秦人再来的时候,钱头领开了寨门,带着一群兄弟杀了出去,那些秦军还是掉头就走,开始时钱头领还不敢带人追远,但几次三番下来,钱头领火上心头,最终是缀着杀了过去。

    不想到了远处,秦军就地列阵,反身杀回,只一个回合下来,自己人被杀了个落花流水,出去千多人,回来数百,其余的不是被当面砍杀,就是被放箭射杀在逃命途中,这么一来,就算是向来凶狠的钱头领也不敢再出寨门一步了,所以到了现在,只要能让秦人不靠近营寨,大伙儿都猫在屋里,以防秦人抽冷子放箭伤人,而上寨墙观看秦人动静的差事也成了和阎王爷打交道的苦差,一不留神,就要过那奈何桥的。

    而晚上时候,还得注意别让秦人上来放火,最好是和白天一样,老实的呆在营房内,不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箭矢就可能要了性命,五千秦军,如此轻而易举的将一万五千乱匪顿在营寨当中,进退不得,这才是真正的秦军精锐应该具备的底气。

    而在第三天,攻陷阳平关的消息终于到了杜山虎这里,另外,种遂率部在第四天头上,终于也赶到了定军山,近一万三千秦军将乱匪营寨围了个水泄不通。

    营中乱匪大惧,惊慌不知所措,待得秦人在外面喊话,说阳平关已然陷落,匪首周成已经授首,若再不降顺,将如何如何,乱匪立时大乱。

    秦军围而不攻,只到午时,寨门打开,一群数千乱匪在一独眼儿汉子率领之下,当先冲出,但秦军已然有备,多数冲出乱匪皆死于弓箭之下,即便冲到秦军阵前,也被斩瓜切菜般杀戮一空,并无逃脱一人。

    又过不多时,营寨之中剩余乱匪在数名匪首率领之下出降,定军山为秦军所得,此战杜山虎麾下五千官兵,死伤不到百人,却生俘乱匪近万,不过功劳却要分给种遂一半儿,杜山虎并不以为意,到是有些稀奇,张嗣忠竟然只用了一日便攻下了天荡山,更逼得阳平关乱匪出战,在此战中可谓是居功至伟,不能不让杜山虎大叹这厮果然好运气。

    回到阳平关,派兵将俘虏乱匪送回金州,近四万大军在阳平关又休整两日,这才继续进兵。

    景兴三年四月中,秦军下阳平关,歼敌近两万,俘虏乱匪又近两万,只有一万余乱匪逃脱,逾十日,秦军再围鸡冠隘,猛攻半日,陷鸡冠隘,杀伤敌匪千余,俘虏乱匪数百。

    又三日,秦军连破乱匪数寨,杀伤乱匪无数,进抵子龙山,离汉中已不过五十里,山路狭窄,乱匪当道而守,赵石使精锐为前锋,轻装急进,乱匪无法抵挡,大败而走,匪首周成,率人死战不退,终死于乱军,至此,乱匪十余万大军后路被断,进退不得。

    四月末,秦军过子龙山,乱匪分兵来战,赵石所部气势如虹,近一月的行军作战,已让这支军旅悄然蜕变,再非乱匪可以抵挡,一战之下,近五万乱匪竟不能支持一日,就已被秦军冲的大溃,赵石顺势进兵十里扎营,至此,十余万乱匪已成瓮中之鳖,插翼难飞了。

    汉中城内守军数千,见援军已到,立即出城列阵,赵石哪里会放过这等机会,随后全军而出,乱匪本就已在汉中城下顿兵两月有余,此时士气全无,军心已乱,被两面夹击之下,兵败如山倒。

    汉中城下,一场大战下来,除少部乱匪脱出战场,散于群山之间外,其余皆为秦军或擒或杀,匪首陆大年被俘,其余重要头领除几个人外,皆是或死于乱军当中,或是被俘,每逃得了几人,汉中之围立解。

    当赵石在汉中城门之前见到张承,郭猛两个人的时候,几乎没认出来,张承脸色蜡黄,双目深凹,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而郭猛,这个初见时,龙精虎猛,飞扬跋扈,浑身好像有用不完的气力似的秦川汉子,这时整个人也是又黑又瘦,双目黑青,就像是狂窑子逛多了的登徒子一般。

    两人见到赵石,都是一愣,之前也已派人打探了一下,但零零碎碎,援军那里还在追逐逃敌,问的也就不甚清楚,只知道领兵的是位姓赵的将军,而且这里又是杜将军,又是种将军,还有张将军,羽林军,雄武军,镇军,禁军,团练等等,让人分不清个真假两人收拢军兵之后,就老实的等在了这里,也不再去打问什么,仗打到这个程度,两人也是心中惴惴,不知道接下来是福是祸,心里更是打定主意,来的人就算是品级不如两人,也要拿出十分的恭敬来。

    但让两人绝没想到的是,领兵之人竟然是个故人,郭猛抹了抹眼睛,瞪圆了眼珠子,直到赵石下马,两个人矗在那里楞是谁也没动地方。

    “两位将军,汾水一别已有年余,两位可还安好?”赵石笑着上前,抱拳道。

    “真的是赵将军”张承喃喃自语。

    郭猛那里猛的咧开嘴巴,一把抓住赵石的胳膊,放声大笑,这还不算,接着一个熊抱,搂住赵石的肩膀,“哈哈,竟然是赵兄弟领兵来了,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老子可算能安心的睡上一觉了。”

    张承那里也回过了神儿,多稳重个汉子,这时却是眼圈儿一红,差点没掉下泪珠子来,周围几个领兵校尉看到这场景,也没好到哪儿去,真真是又想笑,又想哭,困守汉中城近半载光景,却终是等来了援军,这其中的苦楚心酸,没经过的人,又有哪个会有如此感触?

    直到入了城,张承两个情绪才算稳定了下来,城内的味道不好闻的很,一股恶臭夹杂着腥臊的味道,让人有些反胃。

    城墙根儿上都是一群群的流民,衣不蔽体,形容枯槁,但等赵石入城之时,却都站起身来,跪伏于地,哭泣感恩之声不绝于耳,再走远些,汉中城的百姓也都陆续走出家门,列于道旁,脸上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不少眉开眼笑的欢喜鼓舞,让赵石有些诧异,秦人身为侵略者,看样子到是得了民心?

    不过在郭猛颠三倒四的叙说之中,赵石还是明白了个大概,乱匪将汉中这里祸害的不轻,强拉丁壮那已是平常之事,杀人放火才是主业,这些流民都是乱匪尚未围城之前逃到汉中城的,而围城这许久,平常百姓之家也靠不住,若非守城秦军开始开仓放粮,这一城的百姓又哪里会有活路可走?自是对秦军感恩戴德。

    尤其是,张承和郭猛两位很有些办法,让汉中城内的蜀人官吏到处叙说乱匪一旦入城看,大家伙儿便会家破人亡,像那些流民一般,不是被乱匪抓去打仗,就是饿死在旁处,这么一来,城中百姓和利州城的百姓是截然不同,虽说帮助秦军守城的还是少数,但再不会将城外乱匪看做是救大家于水火的及时雨了,没了内患,只是应对乱匪攻城,对于守城秦军来说也就轻而易举,汉中城城高池深,别看守城秦军只有数千之众,但乱匪想要攻上城池,估计也得下辈子才成的。

    一行人边走边谈,零零碎碎,郭猛这大嘴巴着实说了不少,其他众将都在城外整兵善后,跟着赵石进城的也只是一群衙兵侍卫,到了此时,张承两人也没觉出什么不对来,还以为赵石这里只是援军一路,被派到汉中来解汉中之围的,于此,也可见两人消息之闭塞了。

    等来到一处看上去极为奢华的府邸门前,张承笑着给赵石介绍道:“这里原是安平郡王孟信的府邸,本来是留着的,但我受伤之后,郭猛这小子将我送到这里来养病,说这里丫鬟仆人都不缺,比哪儿都强,这么就住了下来,现在已经成了我们兄弟两个的住处了,说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赵将军。”

    郭猛那边从见到赵石就没合拢嘴巴,更是唠叨了一路,这时立即插话进来,“说这些干嘛?老子们在前面杀敌,住个好地方又能怎的?赵兄弟快请,咱们和赵兄弟多喝几杯,谢谢赵兄弟救命之恩才是真的,他娘的,老子已经快有一个多月没闻过酒味了,这回要跟赵兄弟痛饮一番,不醉不归。”

    张承摇头苦笑,这位兄弟大大咧咧,他这里可是还得加着小心,别看来的是当年故人,但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两人是有功呢?还是有过?眼前这位从入城就没说几句话,也不知人家心里在想什么,他开始时最怕的就是援军领兵之人二话不说,先拿下了自己两人,这等时节,就算当即砍下自己两人的脑袋,过后也没人会追究什么的。

    现在看来,这种情形是不可能发生了,不然这位不会进城,而会是在城外军营当中坐镇,到得大局已定之时,再命自己两人前去想见,自己两人还能不去?

    他这里心潮不定,那边赵石已经开始详细的询问之前汉中战况,说起这个来,郭猛的声音也低落了下来。

    原来,去岁乱匪起事之时,他们两个还真没多少防备,,张承更是在汉中长街之上遇刺,伤势不轻,但也不算太重,身上中了好几箭,但因为身有甲胄,多数都入肉不深,只胳膊上和大腿上被实实在在的钉了两箭,刺客多数都当场斩杀,其余的逃了,之后全城大索,也没找见这些胆大妄为的王八蛋。

    而张承这里养伤就用了差不多两个多月,那时汉中这里已经是烽烟四起,草木皆兵了,道路被截断,信使没法出去,流民一队队的来到汉中城,局势越来越是险恶,两人久等援军不到,心下也都明白了,恐怕别处和这里也是一般无二,不然怎会无有一兵一卒来援?别无他法之下,总归不能率兵杀出去吧?只好谨守汉中城。

    最让两人头疼的其实不止这些,而是秦军由于水土不服,患病的越来越多,所幸粮草无缺,兵甲齐备,城内处置得当,并没给乱匪多少机会,而乱匪这里又没多少战力,不然以这数千人,哪里能守得住汉中这样的大城?

    说到最后,连郭猛眼圈都红了,跟随他二人攻入汉中的有九千兵卒,死在战阵上的有两千余人,而因水土不服,病死的竟然就有千多人之众,现在城内能战之兵也不过五千,说到这里,郭猛声音中也带出了哽咽。

    接着就问赵石带了多少草药,大夫几何等等,赵石这里也是无语,虽然未必伤心,毕竟战场上的生生死死他见的多了,但让他有些郁闷的是,看来汉中这里是没多少兵马供他调走了,说不定还要留下一些人手来守住各处要隘,真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待得两人将他让入府中正厅,摆上几样菜肴,又命人送上美酒,张承才正色举杯,“我兄弟二人敬赵将军一杯,谢过将军率兵来援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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