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皇兄的在场,他也不再拘谨,亦不再称呼司云落为“皇嫂”,其心昭然。
“落落,我刚做的桂花糕,带来给你尝尝。”
他殷勤地打开食盒,端出那一盘子桂花糕来。
桂花糕闻上去仍是同之前一样香气扑鼻,可司云落捻起一块,却又兴致缺缺地放下了。
慕容既白不明就里,便问她:“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司云落摆了摆手,以袖掩面,作出一副要干呕的样子。
“无妨……我近期胃口不好,吃不得甜腻的东西。”她面上蕴了些歉意,“怕是要辜负小白一番心意了。”
她这样说,便让人想起她腹中的胎儿来。
慕容既白面上的笑意一僵,踌躇着问她:“皇兄他……你准备如何处置?”
司云落道:“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我也没想好,再等等吧。”
慕容既白略点点头,仍是着意提醒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皇兄在前朝还有根基,若不早做决断,只怕会受到反扑,反而于你不利。”
“不提他了。”司云落故作苦恼,“今日唤你来,是有要事相商。”
“南境三十万大军压境,我原本属意哥哥领兵,但想了想……或许还有更适合的人选。”
她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纤纤皓腕,隔着榻上的小几,犹豫着牵住了他的小拇指。
“哥哥声名在外不假,但毕竟是司空一族,若将大军交到他的手上,难保他不会倒戈攻下燕都。”
“这天下原本就是慕容氏的,迟早也要交还。若不是为了保下哥哥一命,我也不至于选择和慕容星衍反目成仇……”
她勾着他,摇摇晃晃地拉扯,却始终没有松手。温热滑腻的触感激起了慕容既白心中的怜惜,反手握住了她。
他神色认真:“需要我帮忙的话,直说就是。”
“如今放眼望去,朝堂之上并无可信之人,但若是由你领兵……”司云落顿了顿,“我会更放心。”
慕容既白抿了抿唇,发现根本无法说出拒绝她的话。
抑或许他永远都学不会,应该如何拒绝她。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我有一个要求。”
他抬起眼,思忖着开出了价码。
“待我得胜还朝,许我摄政王之位。”
“好。”司云落答应得干脆,冲他笑了笑,“那就等着你凯旋的好消息了,摄政王殿下。”
对于慕容既白而言,扶持皇兄的骨血即位并无不可,他关心的,只是司空云落的归处而已。
慕容氏兄终弟及,寡嫂亦可再嫁,与其强夺皇位,不如以摄政王身份迎娶,或可顺理成章一些。
慕容既白走后,司云落在小几上摆了一盘棋,与自己对弈,也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对面的墙壁处传来细微响动,通向玄德殿暖阁的密道从内开启,司空如默擎着烛火,从中缓步而出。
司云落见他来了,便招呼他来陪她将这一局残棋下完。
他吹灭烛火放在一旁,坐于榻上执起黑子,凝神细思后落在一处。
“听说,你将南境的军权交到了慕容既白手里?”
司空如默问得漫不经心,却颇有兴师问罪的意味。
“是。”司云落毫无愧色,“因为我不想让哥哥身陷险境。”
司空如默面色稍霁,司云落继续道:“此去南境生死祸福难料,既是慕容氏的天下,便该由慕容氏的儿郎守护,你我不过坐享其成罢了。”
慕容既白作为慕容氏的正统血脉,明里暗里支持他的朝臣不在少数,对兄妹二人而言始终还是存在威胁。
利用战事将他支开一年半载,届时瓜熟蒂落,幼帝临朝,局面已经稳定下来,自然比现在安全得多。
只是司空如默每次看着她的小腹,都会若有所思。
“哥哥在想什么?”
司空如默倾身过来,单手抚上她的脸颊。
“哥哥在想……既然这皇位慕容氏坐得,我司空氏为何坐不得?只要这血脉由你诞下,便不会有人发现。”
司云落顺势握住他的手,右手白子同时落下。
“哥哥,这孩子虽然有慕容氏一半血脉,但身上也的的确确流着我的血。”
她晃着他的手撒娇,话中有几分得意。
“有哥哥在,还怕有人欺负我们不成?这江山的一半,还不是需要仰仗我们司空一族维持?”
司空如默最喜欢她这样依赖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入宫前的那段日子。想想先前兄妹见不到面的光景,只觉得恍如隔世。
待到他低头看去,才发现已经满盘皆输。
他看着正好心情哼着歌的妹妹,眼中浮起几许复杂神色。
她既然仍担着这大燕朝的皇后之名,又不许他取慕容氏而代之,也就意味着,他们没有办法正大光明地居于人前。
更何况……慕容星衍依然活着,而司空云落似乎并没有杀他的意思。
她是不是,真的爱上慕容星衍了?
这个疑问盘桓在心头,令他不安。
他不禁问道:“落落,你究竟……把哥哥当什么呢?”
司云落眯起眼,看着他笑。
“哥哥就是哥哥。是这世间独一无二、我最亲最爱之人。”
“所以,永远这样陪在我身边吧。”
晚膳时分,司云落收起那份一块未动的桂花糕,亲自提着食盒往凤仪宫去。
她可不敢随便吃慕容既白送来的东西,万一……里面加了什么不该有的成分呢?
她如今身怀有孕,衣着更显宽松,步伐也越发缓慢,像是生怕动了胎气。
一步一晃地到了凤仪宫门口,她便吩咐所有宫人下去,独自推开了宫门。
殿内暖香醺然,光线暧昧不明,勾得人心荡漾。
战败的少年帝王仅着寝衣,被缚在两人常居的罗床之上,四肢皆被明黄色的绸带紧紧捆住,无法挣脱。
自从发现无人理会他的呼救后,慕容星衍索性不再叫喊,也可以为自己省点力气。
司云落把食盒打开,捻起一块桂花糕递到他唇边。
慕容星衍盯着她,不为所动。
但司云落很有耐心,也不肯收回手,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终于,还是司云落先叹了口气。
“你干嘛防我和防贼一样?我要是想对你怎么样,你还能活到今日?我的好哥哥和你的好弟弟可是经常追问我,为什么还不处置了你。”
慕容星衍只是冷笑:“这么说来,朕还得多谢皇后不杀之恩了。”
司云落欣然接受了他的“夸奖”。
“你我夫妻,不必言谢。”
她又将桂花糕往前递了递,这次慕容星衍没有拒绝,或许也是真的饿了。
喂完之后,司云落又端了茶来喂他,一举一动细致入微,像是个体贴的妻子,倒让慕容星衍看不透了。
“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本来呢,如果不是你苦苦相逼,一定要取我哥哥性命,我也不必出此下策。”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只不过想让大家都好好活着而已。”
秋猎一事后,她便发现,如果始终被慕容星衍牵着走,那么这种令人绝望的循环就会无止无休。
她累了,不想再为了哥哥,放下身段去向慕容星衍求情。
她选择,由自己掌握主动权,掌控这一切。
于是她开始布局。
先是假意冷落慕容星衍,加重他疯病发作的程度,任他滥杀无辜,失了民心。
再曲意逢迎,诱他不去上朝,坐实这昏君之名。
哥哥已然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慕容既白也会信守承诺,她从没想过能安然离开燕都,只是在拖延时间,等到慕容既白反水而已。
慕容星衍听完沉默半晌,终于道:“是我大意了……”
他被对她的爱所蒙蔽,甚至在其中推波助澜,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但他又无法辩驳。
是他心甘情愿,是他草菅人命,落得如此下场,他怨不得人。
“但你以为司空如默和慕容既白是好对付的吗?你夹在中间,只会被猛虎和贪狼撕咬得渣都不剩。”
怎么到了现在,慕容星衍还会认为她是那个谨小慎微、任人摆布的司空云落呢?
司云落愉悦地笑了起来,故意逗他。
“猛虎和贪狼,难道还能比恶龙更加可怕?”
“他们势均力敌,彼此忌惮才能互相牵制,而一切之所以在我操控之中,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想要我而已。”
“慕容星衍,你太强了,才会成为众矢之的。唯有我在这个位置上,才能让朝局达成平衡,同时保下你的性命,明白了吗?”
事到如今,慕容星衍终于明白,他最爱的人,亦是足以与他匹敌之人。
他别扭地扭过头去:“你保下我的性命做什么?我死了,你不是更能够为所欲为?”
司云落对他这模样再了解不过,这是等着她来哄呢。
她细细拭去他唇边的碎屑,依旧温柔地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
唇齿相接间,周遭的温度几乎可以融化一切,连她似乎也尝到了,桂花的淡淡香甜。
良久,她松开他,他凭借本能,还想紧随着她的唇瓣,却被绸带限制了行动,这才想起她才是困住他的罪魁祸首。
宿敌竹马竟成我道侣 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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