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对亲情、亲人的渴望,让内心空了一个大洞,只有先补上这个洞,才能再来诛她的心。
第三步,诛心。
她曾经受过苦,所以她走上犯罪情有可原?抱歉,这个逻辑在赵向晚这里是不正确的。
如果不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果不让她发自内心地忏悔,等她从监狱里出来,依然还是一个危险份子。
她太有行动力,她缺失善恶教育,她根本不懂得这个社会的基本规则——她和闵成航一样,是缺乏管教的聪明人,一旦让她放出内心的恶念,破坏力惊人。
果然,赵向晚问了两个问题之后,闵家蝶若有所思。
赵向晚再问:“你赚钱速度很快,为什么没有存下钱?”
闵家蝶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我不识字,我不敢去银行。”
赵向晚摇头:“银行有工作人员,可以帮你开户,帮你存钱。”
闵家蝶哼了一声:“我说了,我不识字,要是他们骗我呢?”
——看来,闵家蝶对公众机构缺乏基本的信任感。
赵向晚问:“好,不存银行。你可以存现金,随便找个盒子,一次存几百,一年下来也能有不少钱。然后买个房子,让自己的生活安定下来,不行吗?”
闵家蝶说:“我这样一个拐子,哪里敢有固定的住处?警察上门,一抓一个准。”
——闵家蝶知道自己做的是犯法的事,惶惶不可终日。
赵向晚问:“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闵家蝶更加茫然:“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活着吗?”
赵向晚再问:“你刚刚说,当拐子是为了赚钱,赚了钱之后就能和娇娇过好日子了,是不是?”
闵家蝶点头。
赵向晚认真地看着闵家蝶:“你想要的好日子,无非就是安居乐业。”
“安居,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旁边有可以买到食物的菜场,有可以买到衣服、日用品的商场,有可以看病的医院,对不对?”
闵家蝶眼中有了渴望:“对。”
“乐业,有一份正常的工作,一份受到社会认可的工作,努力就有回报,拿着干干净净赚来的钱,坦然地走在阳光之下,带娇娇去看病,送珍珠去上学,是不是?”
闵家蝶被赵向晚所描述的场景所感动,点头道:“是啊。”
赵向晚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想要安居乐业过好日子,可是你做到了吗?”
“娇娇病了,你没有带她去看病。”
“珍珠到了入学年龄,你不送她去读书。”
“你躲躲藏藏、担惊受怕,活得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怎么可能给你、给你在乎的人一个好的生活?”
“你所做的,和你所追求的,根本是两条方向相反的线,我问你,你怎么可能过上好日子?!”
说到最后,赵向晚拍案而起,怒火排山倒海地扑向心虚的闵家蝶。
“你自己不曾得到的东西,别的孩子就不配得到吗?”
“你把天真可爱的孩子拐走,让他们的父母夜夜哭泣、无助地跪在我们公安局门口,哀求警察帮他们寻找孩子的下落,你就不怕报应吗?”
闵家蝶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还温和平静、谆谆善诱的赵警官,会突然发起火来。
第一次,有人如此责骂她。
可是,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她心上,让她后背发凉,冷汗直冒。
【我没得到,所以我憎恨那些孩子,所以我故意破坏那些幸福的家庭?是这样的吗?】
【我真的,是一个坏人吗?】
【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每一步路,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为什么选择这条,而不是另外一条?”
听到闵家蝶心中所想,赵向晚的眼睛里闪过利光,身体笔直,就这样盯着她。
目光冰冷,却清澈似镜。
映照出闵家蝶内心一直不肯面对的那些事实。
【为什么舍不得离开胡老头?因为我不敢出去面对陌生的人和事。】
【为什么杀人?因为我害怕他报复。】
【为什么拐卖孩子?因为只有这条路最轻松不费力,孩子没有力量反抗、好欺负。】
【一步一步,闵家蝶,承认吧,你就是个又懒、又没用的软蛋!】
即使是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即使是乔红玉抱着她,闵家蝶都没有流泪。
可是,面对赵向晚那闪着寒光、清澈无比的目光,眼泪顺着闵家蝶的脸颊默默流下。
羞愧、难过、酸涩、内疚……
种种情绪交织,闵家蝶终于低下桀骜不驯的头:“我,我错了。”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娇娇已死,只希望你将来,努力做个好人吧。”
闵家蝶迎上赵向晚的目光,心中一凛,下意识点了点头:“好。”既然这世上还有天理、有亲人存在,那我就努力做个好人吧。
走出审讯室,赵向晚与祝康功成身退,与瑶市公安局的人告别。
第128章 雪儿
◎穆刚内心升起了无穷的希望◎
赵向晚、季昭、祝康三人回到星市公安局, 许嵩岭喜得眉开眼笑。
第一,季昭的画像技术得到确认,局里好几起尘封多年的儿童失踪案立刻就能投入力量进行侦破。
第二, 瑶市的魏良复以前一见到许嵩岭就爱显摆, 这回却对赵向晚、季昭赞不绝口, 彻底服了软。
双喜临门。
高兴归高兴, 许嵩岭没有忘记工作。
星市公安局将今年十二月定为打拐月,整理所有儿童拐卖案,在全市范围内进行清查,给重案组分配寻找失踪儿童的任务。
季昭所在的模拟画像室, 成了市局最热闹的地方。
收到公安局电话通知的父母喜出望外,都拿着孩子的照片来找季昭, 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孩子丢失之前的性格、脾气、嗜好、身体状态等, 季昭再根据他们的描述画出孩子现在的模样。
重案组拿着这些画像,重新发放协查令, 全国范围内进行搜寻、比对。
那些丢失孩子的父母,看着孩子长大几岁的画像, 热泪盈眶:“孩子长大了, 长成大孩子了。孩子,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啊?”
他们看季昭的眼神,就仿佛他是神一般的存在。虽然没有找到孩子, 但对于这些经历过失去痛苦的父母而言, 一张画像也能稍稍安慰一下焦虑不安的心。
季昭每天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一样, 倾听、琢磨、计算、绘画、定稿。
现在的他, 每天都很充实, 非常忙碌。
那些父母的眼神, 让他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 令他内心升起一种使命感。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到底是什么在驱使着赵向晚不断努力向前、即使辛苦也从不喊苦喊累。
季锦茂知道儿子进了公安系统,在失踪儿童案里发挥主要作用,内心很是欣慰。周芳溪亲自带着保姆上门,帮孙子、未来孙媳妇做好后勤工作,替赵向晚解决后顾之忧。
别的重案组旧案重启都非常顺利,唯有赵向晚这一组遇到了困难。
案子较为久远,报案人穆刚,报案时间为五年前,1990年6月1日。失踪儿童为女童,丢失之时五岁,现在已经十岁,变化应该会很大。
报案信息表上的联系人为穆刚,留的电话是一家灯具厂办公室电话,打过去之后才知道穆刚早已离职,不知所踪。
赵向晚与祝康按照五年前留的地址寻找过去,已经人去楼空,换了另外一家人居住。新住户是灯具厂的新职工,不认识穆刚,对穆刚的事情一无所知。
已经是冬天,寒意凛然。
难得今天有太阳,灯具厂老宿舍楼下坐着几个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
赵向晚走过去找他们打听穆刚的消息。
果然还是老人知道的事情多,听说是找穆刚,一个个都摇头叹息。
“唉,太可怜了。那家人自从孩子丢了之后,疯了一样地找孩子,把孩子的照片贴得到处都是。穆刚原本在我们单位车队当司机,工作挺好的,为了找孩子辞了职,开起了出租车,见到人就问有没有见到孩子。后来好像被乘客投诉了很多回,出租车也开不成,就骑着电动三轮车做点小生意,听说哪里有消息,就往哪里跑,前前后后不晓得花了多少冤枉钱。”
“穆刚把工作一辞,单位分的房子就得腾退出来。他老婆和他大吵一架,两个人离了婚。听说他老婆倒还好,再婚又生了一个儿子,渐渐忘记了原来的痛苦。可是穆纲整个人就和魔怔了一样,谁劝也不听,就非要把女儿找回来。”
“拐子太可恨了!穆雪儿多可爱的孩子啊,真是白雪可爱,见人就喊,乖巧得哟,我们院子里老老少少都特别喜欢她。也别说穆刚舍不得那孩子,谁要是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也舍不得啊。”
“他老婆骂他没用,怪他没有把孩子看好,穆刚也自责得很。说那天是六一儿童节,穆刚专门请假带孩子去公园玩,谁知道人会那么多呢?谁知道拐子会盯上雪儿呢?唉!只能说,拐子太可恨,警察太无能。”
赵向晚与祝康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介意他们对警察的指责,询问道:“那你们知道穆刚现在住在哪里?”
一个大妈指了指巷口那家小卖部:“你去那里问问吧。穆刚到处张贴寻人启事,一开始留的电话就是那小卖部的公用电话。开店的老黄是个好人,帮他把消息都记下来。”
赵向晚与祝康谢过他们,来到小卖部。
这个小卖部原本是灯具厂宿舍楼一楼西头屋子,在西面山墙上开了张门,就成了门面。门面很小,只有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面堆满了东西,做点街坊生意。柜台上摆着一个收费的电话机,经常有人过来打电话。
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弱老头坐在一把破旧的靠背椅上打瞌睡,听到有声音,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身材高挑的赵向晚,慢吞吞地问:“姑娘,要买什么?”
赵向晚亮出警官证:“您好,我找您打听一个人。”
老头脾气挺好,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几颗的牙齿:“哦,警察啊,找谁呀?”
赵向晚说:“穆刚。”
老头“哦”了一声,也没起身,抬起手指了指店面旁边的清水砖墙:“那儿呢,自己看。”
赵向晚这才注意到,砖墙上贴满各种小广告,其中夹杂着三张寻人启事。
走近一看,日晒雨淋的,寻人启事的纸张已经斑驳,上面的字迹、画面有些模糊。最新的一张应该是上周贴的,可能为了区分落款写了时间,1995年11月28日。
最新的寻人启事上,印着穆雪儿五岁时的照片,因为是黑白照片,处理之后用打印机打出来,线条并不清晰,但那胖乎乎的小脸,圆溜溜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子,一笑两个小酒窝,活泼、可爱、天真,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寻人启事上的文字全用的是黑体,看着很粗、很黑、很大,让人看到之后有一种揪心的感觉。
“我的宝贝穆雪儿丢失了,1990年6月1日走丢,现在已经十岁。”
“大眼睛、长睫毛、有两个酒窝,皮肤很白,左耳后方有颗小黑痣,右手手腕处有月牙形磕碰伤疤。”
九零之读心神探 第2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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