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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栖凤城大,但京城更大。
    京师腹地幅员辽阔,四方各有天然屏障,因此自有朝以来的都城几乎都选在这儿南威天下。
    然而再怎么大的京城也会有冤家在层层关卡前狭路相逢。
    在进入京城前有五道关卡,层层守卫森严,而在第一道关卡前,柳红凝一行人便和那群异族人碰着了。
    虽然说要不闹事也是可以,毕竟虽然还没进入京城,这也算是天子脚下的土地,若此和异族来使碰撞上了,再怎么样也不好看,况且这天底下有谁不晓得当今天子甫即位之时就是为了抚平那场叛乱所遗留的浮躁气氛才对异族的忤逆和罪行屡屡视若罔闻。
    柳红凝一行人和前些日子闹事的那一干异族虽有些不愉快,但还不至于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是言语上的冷嘲热讽却是无法避免。
    只见那干异族人用着他们的语言对着柳红凝叫嚣着,虽然除了杜旬飘以外的两人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话,但却能清楚地明白自己正在被嘲讽。而柳红凝看着这般情形却是懒得与他们计较,直跟杜旬飘说道:「杜大哥,管他们在说什么呢,我们还是快快通关到客栈睡个舒服的午觉比较适合吧!」
    杜旬飘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楚沉风,而后者则道:「我也同意。况且我们迟早要见真章的,何必急于一时?」
    「好吧!」杜旬飘耸了耸肩:「本来我是想回个几句话的,但是你们两个都这么说了,那就只好先走一步了?」
    三人相互使了个眼色、点了头后便由杜旬飘领头,亮着他皇城侍卫的腰牌子,接着便大摇大摆地牵着马走进了下一个关卡,留下那干异族人还要面对着因为「朝贡天朝」而必须行使的繁文縟节而只能恨恨地望之项背。
    而当柳红凝三人要进入最后一个关卡时,却不意间看到一个令眾人注目的角色。
    那是一名与杜旬飘年纪相仿的青年。
    简单地来说,就是比楚沉风可能还要大上个一两岁的岁数,自然也比柳红凝年长更多一点的人。
    那人一身白衣飘逸。若单独着看倒是觉得有世外之人的感觉,但这身白衣在人来人往的京城之土看来却不免过于突兀。
    「不,我说那人啊!」杜旬飘以另外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抱怨着:「这身醒目的衣着是要刺杀谁的眼睛啊?」
    然而面对杜旬飘如此的抱怨,柳红凝和楚沉风却没回话。
    杜旬飘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怎么没吭声?……我说,难道你们认识?」
    楚沉风的表情当中看不出端倪:「不认识,却有一面之缘。」
    「唔,是有一面之缘……」柳红凝道:「便是在南方的时候碰过一次面,但没说上话。」
    「咦?还会有红凝说不上话的对象?」杜旬飘狐疑地看着柳红凝,却又瞧见一旁的楚沉风没表示什么,便知道这当中有些猫腻,于是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柳红凝的表情头一次这么尷尬,她看了看楚沉风,又转头向杜旬飘道:「杜大哥,还不就是我和楚大哥在南方认识,正在商讨『那件事』的时候,却不意被那人听见了……」
    「咦?」杜旬飘听了大感惊讶:「那后来怎么样?」
    柳红凝道:「就是有些小摩擦吧!……总之后来那人走了,也没碍着了事……」
    楚沉风则道:「当时我是想除掉他的,不过被红凝阻止了。」
    「咦?为什么?」
    柳红凝脸色微红:「因为我觉得他不是坏人,也不会碍着事,所以才……」
    杜旬飘听了柳红凝的解释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红凝,真不知道该说是你太单纯还是如何,无论如何,楚兄所做的决定才是正确的,知道吗?」
    「为什么?」
    杜旬飘这时显得语重心长:「你可听过一句『白首相知犹按剑』?多年的老友都可能为了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情翻脸了,更何况还是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但他只是个过路人嘛!」柳红凝感到不服气:「总不可能乱伤无辜吧!」
    「就算今天他是无辜,也难保这以后不会变成你的把柄,不是吗?」杜旬飘叹了口气,道:「总之事情过了那么久,也算是暂无风波了。若在京城真碰上面了,可别无端起风才好。」
    「好吧!杜大哥说的是。」柳红凝也不想再把话题缠绕在这个节骨眼上,因此道:「是说我们进了城后就等着和他们比试了吗?还是有什么事情得做?」
    杜旬飘微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柳红凝还长不大的行径感到无奈:「等真的入京后我恐怕还要先入皇城一趟,届时或许还会得到什么指示也说不定。」
    「所以我们就先在客栈乾等着?」柳红凝有些不满:「多亏那姓李的还是个宰相,怎么做事这么多空空洞洞,一点也不乾脆!」
    楚沉风听了微笑道:「毕竟我们现在只是用来教训外族的棋子,或许于情于理上都不会太过丰富了。」
    柳红凝哼了哼声,表示了不同意,而后又道:「不过管他的!反正我玩我的,倒是杜大哥有任务在身,那么楚大哥呢?」
    「我陪你逛吧。」楚沉风道:「要不只待在客栈内也闷不过气。」
    柳红凝笑道:「我还以为楚大哥是能够随时随地处之泰然的人,想不到也怕闷啊。」
    杜旬飘这时插嘴道:「看吧!红凝!楚兄都被你带坏了!」
    「哪有!」
    楚沉风道:「就算我是被带坏的,也总比你一开始就撒野好吧。」
    「噯?」杜旬飘一愣,而后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道:「既然楚兄都这么说,我也只好认了!」
    停了一会儿,又正色道:「但是我比起红凝的撒野功夫起来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柳红凝听了叫道:「杜大哥!你损我!」
    杜旬飘学着柳红凝笑以往嘻嘻的模样:「在下得叫红凝一声『前辈』才是喔!」
    「阴损!」柳红凝啐骂了声,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地笑道:「既然我是前辈,那么杜大哥这后进也该有点表示才是喔!」
    「耶?」杜旬飘像是被反将了一军般地愣了一下。
    柳红凝笑道:「晚些你忙完后,咱们再一起去玩!」
    「有你在,我还能说不吗?」杜旬飘说道:「晚辈岂敢?」
    柳红凝朝着杜旬飘吐了吐舌,又转头看向楚沉风道:「楚大哥,我们一人讹杜大哥一壶茶,好让他尽尽孝心!」
    楚沉风笑了一下,道:「恐怕这主意也只有你能想得上。」
    三人各自笑闹了一翻,最后还是由杜旬飘领头过了最后一个关卡,而稍早那名彷彿世外之人的白衣青年的事情早已和他的身影一样远离了眾人的心头。
    *
    「啊啊!」
    柳红凝正不顾着自己身处的场合嚷叫着。
    幸好这处客栈每张桌子的间格大,中间又有屏风挡着,否则恐怕面对柳红凝接下来一连串的抱怨可就没人受得了!
    「杜大哥怎么去那么久?太阳都要下山了啊!」
    楚沉风很有耐心地安抚着:「但我们也着时在外头逛了好大一圈,不是吗?」
    「是没错啦!」柳红凝嘟着嘴不成体统地伸长了手趴在了桌上道:「不过没有三人溺在一块儿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啊!
    楚沉风失笑道:「但在还没遇见我之前,你不也只和竺师父一人相依为命?」
    「那是以前嘛!」柳红凝不服气道:「以前的事归以前,现在的事才要另外算呢!」
    「所以现在的红凝不甘寂寞,成天总想找着人玩了?」楚沉风笑道:「可谓『苍天曷有极』也不过如此了?」
    柳红凝噘嘴:「楚大哥你笑我!……不过按照爹的说法,大概就是原本也就爱玩,只是现在变本加厉了吧!」
    「哈,这可是你说的喔!」
    一道声音自红凝身旁响起,却不是来自正微笑着的楚沉风。
    柳红凝连头都不用抬起就能知道那个声音来自于杜旬飘,却也懒懒地看向他,说了声:「喔!可终于回来了啊!」
    「喂喂喂……」看着柳红凝如此模样,杜旬飘则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的,怎么好像不太受欢迎啊?」
    「千辛万苦?」楚沉风一挑眉:「发生了什么事吗?」
    杜旬飘叹了口气,逕自坐了下来道:「我说过这趟进皇城是为了稟报杀卢彻的事情对吧!」
    「嗯,对。」柳红凝接话道:「杜大哥还有说过要问问这次的事情怎么打理。」
    杜旬飘点了点头,看了楚沉风一眼,又道:「我本来只是跟我的上头稟报一下,后要去找主司这场朝礼的礼部尚书大人问问,想不到却被唤去御书房面见圣上……」
    柳红凝大感吃惊:「咦?」
    杜旬飘叹了口气,道:「而且那李相和几位大臣也在便罢,楚兄的爹竟然也在场,几个人搅和在一起,我还真佩服陛下的耐心……」
    楚沉风问道:「嗯?我爹他说了什么?」
    杜旬飘道:「他向陛下諫言,说你太过胡闹,要把你从名单上撤下来。另外也是有说红凝这来路不明的娃儿实在太不牢靠了,想要临时换上兵部荐举的人马……」
    「是嘛!我是不牢靠!」柳红凝有些赌气道:「若我不做,谁来赌那宰相大人的嘴巴?……要不把他们的人选都提上来让咱们比试一下不就成了?」
    杜旬飘听了好言安抚:「但李相可是力保你的喔!」
    楚沉风沉道:「所以现在的情形是什么?」
    「我不是想批评什么啦!」杜旬飘压低了声音:「只是觉得陛下似乎另有主意却不想言明,恐怕是还藏了什么祕招也说不定吧?」
    柳红凝大感不解:「秘招?」
    楚沉风则道:「恐怕陛下另有人选。」
    「咦?」柳红凝讶道:「所以……」
    杜旬飘接着柳红凝未尽的话:「意思是,事情到头来还是可能有变数,只是我们仍然不能掉以轻心就是了。」
    「好吧!」柳红凝这回倒是很乾脆:「如果是皇帝的决定,想来就算我最后无法上场,也能赌了宰相大人的嘴巴吧!」
    「这也说不准啊!」杜旬飘笑道:「不过总而言之我还是回来了!待到比试的时候到了,我们还是会被奉为座上宾,不过究竟会不会上场……就得看陛下的意思了。」
    楚沉风微微惊讶:「是由陛下钦点?」
    「看今天那个情形似乎是这样,」杜旬飘叹了口气:「我大概能知道陛下想要做什么,不过妄测上意可是罪啊。」
    楚沉风道:「就算再怎么隐蔽的地方,也还是要担心隔墙有耳。」
    楚沉风似乎又想起在南方时被那名白衣青年听到自己和柳红凝谋划的当下,那种不愉悦的感觉又悄然浮上心头。
    然而杜旬飘和柳红凝两人自然不知道向来表情便总是如此波澜不惊的楚沉风想了些什么,只是各自又长吁短叹了一般,才敲定下明日一早共同练武,而后又一同吃了晚饭,才各自回房间去。
    而柳红凝一面悠间地走回自己的房内,一面咕噥道:「这京城大,里头什么东西也都豪华!这客栈真的是……噯?连房间也比栖凤城的大上不少!」
    她甫一推门进了房,便好奇地东张西望。
    虽然稍早早已因要把行李搁在这儿而来过一回,但那时满心只想着要出去逛、去玩,跟本没心思仔细瞧瞧里头的模样。「如今看来可真是不得了……唔,连茶水都备上了,真讲究啊!」
    柳红凝大步地走进了自己的房内,一面东看看、西瞧瞧,而后又走到全然空着的梳妆台翻找着理当空着的抽屉,却不意间发现了一碟清香──
    「不好!」
    这香气忒浓!
    肯定不是什么好货!
    柳红凝一发现了不对劲,连忙后退到了房中央的桌案、忙倒出了壶中的茶水至袖口掩鼻,想要隔绝那不断自抽屉中飘散出来的香气,然而──
    柳红凝瞪大了眼睛,感到了极度的不可思议。
    真正要命的东西恐怕不是这香,而是那壶茶水。
    在柳红凝倒下前,她一扫桌脚,让厚重的的桌案应声倒地,企图製造些声响让人注意,然而在她完全闔上眼前的那刻,才忽焉想起自己因是女儿身的缘故,这房间却被安排在走廊的尽头……
    失算。
    怎可大意呢?
    她的脑中闪过了好几个人的脸,企图想要求救,却只能晕厥过去。
    *
    「红凝!要来喝一杯吗?」
    杜旬飘一手拎着一包茶叶、一手拎着一壶水悠哉地走着,人却还不到柳红凝的房门口,便是高声问道。
    虽然几个人的房间皆并列着,但由于他们被安排的落脚处乃最高贵的位置所在,因此每个房间都非常的大,杜旬飘如此高声却不会妨碍了他人的安寧。
    杜旬飘走着,却在将近之时看见了柳红凝房门大开,心底顿升不祥的预感,连忙快步窜入房间。
    「红凝!」
    杜旬飘看见柳红凝面色发黑倒在已然倒下的桌边,虽然她呈现的是昏迷状态,但呼吸异常沉重,手脚也微微发抖,看起来颇为吓人。只见杜旬飘扶起了柳红凝的身子、稍加探看穴脉后,立马替她点了几处穴道稳住紊乱的气息,接着便一把抱起了柳红凝安放到了床上。
    看着柳红凝痛苦的模样似乎稍有减缓,然而一颗悬起来的心仍是未有丝毫放松。凝着眉,杜旬飘心知柳红凝这中毒肯定是有人蓄意相害,但房间内无打斗痕跡,况且柳红凝在进房前一直和自己还友楚沉风在一起,要害她的人根本不可能有可乘之机──他回头迅速地扫视整个房间,发现敞开的梳妆檯抽屉当中的那碟香,便是扔出了带来的水洒了上去。
    水壶碎在了抽屉当中,香碟子也被砸成了好几块,其中的馀烬和浓浓的香味儿也被水完全覆盖住,成了泥块。
    「这是什么?」
    依着自己多年来出外办事的直觉而言,杜旬飘却不认为问题出现在那碟香上。虽然那碟香出现地太过异常,但柳红凝中毒的原因可当真是为了那可能无害的东西?
    不成。杜旬飘回过头看向躺在床上直冒冷汗的柳红凝,发现她的袖口尽湿,方才看出了端倪来。
    简单来说,柳红凝发现了那碟浓香后心生警戒,以为是不乾净的东西,便用桌上茶水浸湿袖口以遮口鼻,想不到却因此中了计谋。
    好个连环计。
    杜旬飘小心翼翼地扯下了那片沾湿的袖子,将其妥贴地放到了一旁。
    若是柳红凝没发现那碟香,仍有可能喝茶水。
    就算柳红凝连茶水也不碰吧!依着茶水中的毒,在夜半当中也可能散出来毒害房间内的人……
    但这是什么毒?
    看着徵兆,确实曾听闻……
    在杜旬飘还正准备出门寻医时,却看得楚沉风大步迈进来直到了床边:「怎么回事!──红凝?」
    「我也是刚发现,红凝是中了毒。」
    「先不管这个,叫大夫!──不,」楚沉风断然道:「去把太医架出来!」
    杜旬飘讶道:「京城当中的好大夫多得是,何必要叫太医?」
    楚沉风的神色冷然:「究竟是红凝的命重要。」
    杜旬飘看着楚沉风锐利的目光,终究是叹了口气,道:「报你的名字?」
    楚沉风哼了声道:「难不成报你的?」
    「好,你说得算。」杜旬飘忍不住皱了下眉:「现下红凝气息不稳,还隐隐有逆流之相,要多加留意。还有那边的那块布,上头有毒,恐怕连这倒了一地的茶水也是,别碰、也别靠近嗅。」
    「这我自是晓得。」楚沉风脸色有些阴沉:「杜旬飘,在红凝跟前本侯让你叫一声楚兄,但还是得记得身份。」
    杜旬飘对于楚沉风突如其来的话语只是如此平淡回应:「遵令。」
    说着,便从袖袋中掏出了个香囊,拆解取出了些粉末洒了一地,方才离去。
    *
    说来杜旬飘心下也着急柳红凝的身子,没过多久就把宫中的太医连拉带拖地劫了过来,让早已年过半百的太医吓出一身冷汗。
    「侯爷,这事当职太医。」
    「侯、侯爷。」
    「何必行礼?人命要紧,快来探看!」楚沉风冷声令下,又向杜旬飘道:「你来的时候是怎么回事?」
    杜旬飘凝简单地道了下前因后果,而后楚沉风一个眼色下,他走进了被完全浸湿的香粉跟前,从怀中取出了一包银製器具,沾上了些许仔细观察。「这是无毒的香料,外贡的东西,想必侯爷也不陌生。」
    楚沉风听了令道:「取来。」
    杜旬飘点了点头,将其递到了楚沉风跟前,而后道:「这东西是纯香料,没经过调匀打散的,烧起来才这么浓。」
    这时那太医道:「侯爷、杜大人,这位姑娘中的毒极为罕见,臣从前曾看过,所用之材几乎取自异域……」
    异域。
    「番邦是吧。」
    楚沉风的嘴角勾起了笑。「就这么刚好,方才本侯瞧见,来朝贡天朝的那干野人们正是要下榻这个客栈呢。」
    听得楚沉风这么说,这答案可是呼之欲出了。
    不,应该能说,根本就是。
    这时只差口供了?
    不,不需要口供。
    楚沉风道:「你只需竭尽全力治好柳姑娘,要什么尽管开口,本侯有得是仙丹妙药。」
    「遵令。」那太医道:「侯爷,早年臣曾和一名已辞官的太医共识,此人通晓各方稀有病症和毒物,最近刚回来京城居住,恳请侯爷请此人来与臣一同为姑娘医治。」
    「准。」楚沉风毫不犹豫地答应:「是谁?」
    那太医恭谨地道:「是当今陛下还是亲王时……嶍王府上的王佑、王大夫。」
    「原来是王佑?」楚沉风听了之后脸上的面色舒缓了不少:「他离京多年,本侯倒是忘了他了,杜旬飘,快去吧。」
    「遵令。」
    瞥了下杜旬飘离去的背影后,楚沉风道:「那王佑怎么忽地又回来了?」
    那太医为柳红凝扎上了数根银针,方才回头向楚沉风恭敬地道:「王大夫那时在丁忧期间也顺便跟王爷请辞归乡养老,近来听说终于拗不过儿孙的央求,再加上朱师父和冀师父的脸面,才终于肯搬回京师。」
    「喔?」楚沉风的嘴角微微扬起:「可是什么好地方让王佑如此眷恋?」
    「听说是个好地方。」那太医一面观着柳红凝渐趋稳定的顏色,一面道:「长安镇,永长安。虽离京师不远,却是个山水极好的地方,臣听王大夫说,那附近还有个长安村,是个世外桃源。」
    「喔?」楚沉风的脸上泛起了笑意:「怎么,但本侯听说,那两处地方虽京城虽然不远,但因为地处偏僻,常有马贼骚扰,这样也堪称是世外桃源?」
    「侯爷,臣本来也有同样的疑问,但王大夫说了,十馀年前有个人带着女儿独身定居长安村边的山上,每当马贼侵扰时,他就会挺身而出,久而久之便就太平无恙了。」
    楚沉风笑了一声:「可当真天子脚下都要靠那些游人扶持了?」
    那太医连忙跪地道:「臣惶恐。」
    「罢,本侯也没当真要和你计较那些。毕竟朝廷元气还未恢復完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楚沉风话锋一转,道:「柳姑娘现下如何了?」
    那太医低头道:「臣暂且使用银针替柳姑娘缓下来逆流的气脉,但若不知此毒详细成份,恐怕一时半刻无法缓解。」
    「那可希望王佑和你能将这毒立刻解掉。」楚沉风的声音不带私毫感情:「许太医,你可知道这位姑娘是谁?」
    「臣不知。」
    楚沉风道:「过几日的朝贡大典,外族要求向我朝讨教武术、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是。陛下还遣人令太医院准备此事。」许太医恭谨地回答。
    楚沉风的语气听来轻描淡写:「这位姑娘可是届时一等一的要角……陛下和殿下还有诸位亲王、朝臣都很重视这朝贡大典,目的就是要杀一杀那异族番邦的戾气,让他们知道我朝并非畏惧才宽恕他们十馀年前的罪过。」
    许太医听着听着,一颗心不免悬了起来:「臣方才探看姑娘气脉,原来姑娘是习武之人,怪不得能熬过如此怪毒。」
    「你本是宫中一般的太医,自然不晓得这类医理……」楚沉风的话虽然没什么其他意涵,却让许太医感到一丝羞愧:「臣无能。」
    楚沉风皱了下眉:「不是在怪你,人各有所长,有谁能世事全通的?」
    「是……」
    许太医应承后,这个房间除了呼吸声外便再也没了别的声音。两人皆看着柳红凝的脸色,虽面上黑色退了些许,但看起来仍颇为吓人。
    在一片静默之下,彷彿救星般的两人匆匆而入。
    「王大夫。」
    「王佑,好久不见了。」楚沉风一看王佑便道:「这位姑娘的伤势就麻烦了。」
    王佑一手提着药箱子,一手虚做了回礼的手势便急步走向床前,当他放下了药箱子正要探看躺在床上的病患之时,却想不料这一看却让他吃了一惊。
    「柳娃儿?」
    看着王佑吃惊的模样,杜旬飘疑声道:「王大夫,你们认识?」
    王佑应了声,随后便开始替柳红凝诊脉:「草民闲居长安镇时,便是认识了她。」
    楚沉风就像是了然于心地道:「要叙旧便等会再说。王佑,红凝她是中了什么毒?」
    王佑闻言脸色凝重:「应是七奇香。」
    「七奇香?」杜旬飘讶道:「可是西域的七奇香?」
    王佑道:「正是。侯爷、杜大人,这七奇香虽不是能让人致死的剧毒,但却会令人脉象紊乱、气血滞碍,就算侥倖缓过气了、醒转了,恐怕终生也会成了一个废人……」
    楚沉风道:「你说得如此篤定,恐怕心中早有解方了?」
    王佑起身回道:「是。草民早年曾着力研究过外域奇毒,因缘际会得了指点製出了解药……只是……」
    杜旬飘忙问:「只是什么?」
    「草民不会武功。」王佑道:「七奇香毒性发作分为七个段落,而解毒亦须分为七个段落。发毒的顺序由烈而缓,而解毒的顺序得逆着上去,由缓而烈。」
    杜旬飘道:「我和侯爷都是习武之人,再说宫中也不乏高手,不如请王大夫指点?」
    王佑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调製七奇香的解药还需两、三日的时间,草民看许大人已将柳姑娘的病况安抚下来,短时间内恐无大碍,便是能放心漏夜赶製解药。」
    楚沉风頷首:「那就有劳你了。」
    「柳姑娘亦是草民晚辈,与草民相识多年……」王佑的担心神色职到此刻才完全溢漏言表:「草民字当竭尽全力。」
    「如此,快去。」楚沉风道。
    杜旬飘道:「那眼下可怎么办才好?」
    楚沉风道:「红凝待这我不太放心,想向内院借调护卫过来。」
    「这样可好?」杜旬飘脸色有些凝重道:「属下强请了许太医过来,又再请王大夫过来的途中,却遇见了殿下……」
    「殿下?」楚沉风微微诧异:「可有说了什么?」
    杜旬飘神色有些为难,楚沉风心中也有数,便嘱咐了许太医看照着柳红凝,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房门口低语。
    「属下本去王大夫家中找人,但他家人说王大夫正在内院作客,说是和朱师父、冀师父等师父们论些医理,顺便叙旧……」杜旬飘道:「而属下前往去请王大夫时,殿下也恰巧巡经内院。」
    「嗯。」楚沉风应了声,表示明白了前因。
    杜旬飘听了又继续道:「殿下问了您最近了状况,而后看着属下急着要请人走,也问妥了原因。虽然殿下以『人命关天』为由放行了属下,却要属下转嘱侯爷一句话。」
    「什么话?」
    杜旬飘低着头,低声说道:「莫忘分寸。」
    楚沉风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浅笑道:「果然知子莫若父。杜旬飘,我确实是着急了。早前的话你别在意,在没有干係的人在场时,你仍可称呼我楚兄。」
    杜旬飘叹道:「我怎想的是这件事呢?……倒是红凝……」
    「既然两位大夫都说她性命暂时无虞,那就定有醒转的机会。」楚沉风说来听似轻松,却也蕴着满满的担忧:「但那七奇香不知是否会有遗害?」
    杜旬飘道:「我听说七奇香的材料珍稀,现在已经大无人用。从前我曾有幸拜会墨老将军,却是从他老人家身上学会了些解七奇香之毒的方法,不过还得顺着药性使用才是。」
    楚沉风点头道:「墨老将军久不问世事,但若真有需要,本侯也会前往叨扰。」
    「不需叨扰。」
    一道异声自不远处响起。两人一转头,这才惊觉那人气息内敛,不知何时早已闯入两人的警戒范围。
    只看那人一身白衣,逸然,飘然。
    彷彿世外之人。
    只见他旁若无人地就要走进柳红凝的房内,却被两人同时伸手阻拦。
    楚沉风阴阴地不开口,而杜旬飘则笑脸道:「这位兄弟,贸然进人房间恐怕不太好吧?里头可是还未字人的闺女喔!」
    那人听了浅笑:「我是来救人的。」说罢便从袖袋中拿出一只玉瓶子,道:「里头金丹,可解七奇香之毒。」
    「怎么这七奇香什么时候变成天下闻名了?」杜旬飘的手仍未放下:「房里的茶水况且会出问题,更何况是来路不明的药丸子?」
    那人对杜旬飘的质疑不以为意,只把那只白玉瓶子转了个向朝着他们。
    洁白无瑕的玉瓶子上,明显地鏤着「墨」字。
    楚沉风定睛,而杜旬飘也愣住了。
    良久,楚沉风方才开口问道:「你与墨将军有何关连?」
    「不才,乃墨老将军的孙儿。」那人如是说:「墨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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