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杜绣仍旧偶尔会过来跟周青讨论案件的事情。
    证据的明朗跟周青口供结合，已经是查无可查，也就是最后一桩案件涉及到了污蔑。
    如此反常，吴晓燕自然也知道儿子现在碰到了什么麻烦。
    不过她跟儿子思想是差不多的。
    当初半强迫周青去军区就是出于避开这些的考量，真正麻烦摊开在眼前，反而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军区跟监狱在吴晓燕看来是没区别的。
    去一趟可以洗净身上污点的话，甚至是好处。
    所以她找了最好的律师来跟警方正式接触。
    医院里，周青到了出院时间。
    吴晓燕不再劝阻，吃过中饭就去帮儿子办理出院手续。周青则褪下穿了快两个月的病号服，换上了一身吴晓燕带过来的衣服。
    她于着装方面的眼光极好，衣服选的是那种料子柔软随意的款式，显是考虑到了舒适。
    周青人稍稍廋了一点，头发也在近期长了些，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站在窗前拉开了窗帘，由着阳光透入，他忍不住舒展了一下身体。
    除了左臂还是迟缓，身体已经彻底可以由他掌控，不大幅度的动作，走路跟常人也已经没有两样。
    看吴晓燕胡小钊从外头进来，周青笑着道：“妈，手续好了没？”
    “好了，不过别急着走，我等会想请叶大夫吃个饭。”
    周青想到了住院期间她对自己的照顾，笑着道：“她为了避嫌未必肯赴约，改天吧，我一定把人给你约出来。”
    吴晓燕感慨：“如今像叶大夫这种医生真不多见了，医术好，有原则，性格也好……”
    说曹操，曹操到。
    叶青眉赶来之时正听到吴晓燕夸赞，略尴尬打了声招呼。
    吴晓燕当她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忙热情应酬起来。
    叶青眉陪着聊几句，看向周青道：“青子，出院以后可得注意着点了，千万别再让阿姨担心……”
    吴晓燕接道：“这孩子哪天要能不让人担心，我可真谢天谢地了。”
    周青被两人挤兑的哭笑不得，却也没进行解释。
    他近几年确实太出格了一些，瞧着母亲一天天年迈，瞧着她华发渐生，当真是五味陈杂，不知所措。
    可能她不经常提起来，但不意味着她心里也如表现在外人面前的那般豁达。
    回家路上，陈沫沫姐弟已经正常上课。
    家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保姆在。
    但有吴晓燕，就永远谈不上冷清。说笑着，她去了周青房间帮着收拾。
    周青就看着她忙碌，熟悉的房间，熟悉的背影。以后还会经历什么不愿意再想，眼下，从容的波澜不惊。
    ……
    天宁分局，局长办公室。
    杜绣坐在新任局长董玉海桌前的沙发上，陪着聊天。
    董玉海以前是副局长，刘云山被调到总局之后，他顶了上来。现在还属于转正跟未转正的关键节点。
    所以他现在的做事手法就是守成，处处如履薄冰。
    周青的案子他知道，一门心思的想赶紧公诉，赶紧翻篇。
    毕竟动辄全民关注的案件，所带给他的压力简直就是铺天盖地。
    但杜绣今天找到他说想要申请将公诉时间延后。
    董玉海对杜绣杜景山父亲一向尊重，对杜绣也理所当然的高看几分，平时她也的确是个能力极强的警察。可这件事，他感觉不合适。
    斟酌着，他看向杜绣：“小杜，局里这几天私底下讨论什么你清楚吗？”
    不等杜绣回答，他接着道：“全部都在讨论周青跟你。抓人，你不同意，并且做保，我给你面子。现在，你又要求公诉时间延期，这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么？国人都在关注着开庭，分明是胡闹。”
    “我也不清楚你们俩具体是什么关系，但你现在已经忘了你警察的身份。再这样，我只有换一个人经手这件事！”
    杜绣皱眉：“局长，我没有徇私。之所以说延期，是很多证据还有待挖掘，这都需要时间……”
    董玉海插话打断：“这是法院的范畴，你懂吗？”
    说着，董玉海抿了口茶：“周青的案子你先放放，等开庭后具体的结果出来再说。你现在去一趟新民路，那边有更紧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杜绣知道他指什么，新民路前两天有一起蹊跷的跳楼案，疑似他杀。目前她下属邱扬正带人负责调查……并且有了突破口。
    现在董玉海让她过去无疑是多此一举，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
    不过她是警察，于这种事情根本就没选择的余地，只好答应一声，烦闷出了办公室。
    刚离开，手机响了起来。
    杜绣看是自己父亲打来的，猜测可能是董玉海跟他说了什么，边出门边摁了接听。
    她也正有要请教的地方。
    这几天的困惑是她明明清楚一个人没错，偏偏律法上对方极有可能要受到惩罚。这种矛盾纠结的杜绣寝食不安，想不透，也适应不了。
    其实以前她便碰到过跟周青类似的案件。
    一个普通人，碰到几个入室抢劫的凶徒。逼急了，便拿起案头上的锐器反击，搏斗途中致一名劫匪身亡。
    定性是防卫过当，身为受害者，不但赔钱，还被判了两年缓刑。
    这种案子可以说是多不胜数的，只是这次在周青身上重演，杜绣才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杜景山听明白了女儿意思，缓声道：“绣儿，出发点全都是好的，避免不了的是某些时候被人过度曲解，这个只能是一点一点的进行完善，你我包括更高身份的人眼下都没有太好的办法。”
    “给他们一点时间，总会慢慢好起来……”
    杜绣问道：“那周青呢，他明明是被李开阳故意设计，并且无主观倾向，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坐牢？”
    “他自己怎么看？”
    周青自己？杜绣想起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沉默下来。
    杜景山道：“小周人比你灵透，他若不甘心，只看前阵子他外公追悼会上的阵仗，好多人也不敢轻易扣帽子给他……”
    杜绣乏力：“爸，您这么喜欢打击自己女儿吗？”
    “我不是打击你，而是在告诉你这件事周青作为当局者都可坦然应对，你这个局外人反倒多此一举。于事无补，也缺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