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山慌了。
    他连忙放出神识，可在延伸到龙雀之上时，那往日里如臂驱使的感觉却是不复存在，他与龙雀之间的紧密联系也尽皆消失。
    陆青山的脸色顿时阴沉如水。
    “她怎么了？”嚎啕大哭的古乙乙回过神来，紧张兮兮道。
    对她而言，青戈体内的炼炉，不过就是一个黑一点臭一点的地方，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
    而古乙乙虽然嘴硬，但在心里却是默认秦倚天要比自己强上许多的——我都没什么感觉的东西，对秦倚天又能造成多大的影响呢？
    所以，她一直没当回事。
    直到现在，古乙乙才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
    陆青山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到自己的面板上，一行信息醒目：
    阶位：炼虚·四花境（最高可提升至九花境，但不可进阶）
    ……
    此时，进阶任务那一栏，已经变成了不可选的灰色。
    这代表着，他的修行路，断了！
    他的修为有了上限，最多修行到炼虚九花境之后，就不能再得以提升。
    在来玉门关之前，希象曾经与他叮嘱过，如果真时运不济，遇到实力远超自己的兵魔，宁愿自己身受重伤，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本命剑。
    因为剑修一旦本命剑被毁，轻则重伤，重则修行路断。
    没想到一语成谶。
    陆青山的心顿时一沉。
    并不是因为看到自身修行路断，而是这条信息，似乎是代表着龙雀已毁……
    他眼睛之中满是血丝，一言不发，霍的上前几步，拾起龙雀，仔细检查龙雀此时的状态。
    剑身完好无损。
    可剑身之中的魔气却似乎是与龙雀融为了一体，挥之不去。
    龙雀原有的灵性尽失，再也感受不到。
    最重要的是......
    秦倚天消失了。
    即使数次面对生死危机，都依然能保持镇静的陆青山，心头第一次开始颤抖起来。
    他默不作声看向面板，在接受最终的审判：
    【龙雀】：？？？
    龙雀原先所有的信息全部消失，只剩下三个问号。
    但看见这个，陆青山却是松了一口气。
    所以，龙雀并不是被毁坏，而是陷入了某种未知的诡异状态之中。
    假如被毁的话，应该显示的是，【龙雀】：损坏，才对。
    若是真损坏了，那他就算是有回天之力也是无能为力了。
    而现在这种状态，恰恰表明还有一线希望。
    不论怎样，不是无法挽回的情况就好。
    陆青山也仅仅只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的修行路断绝却是千真万确的。
    这说明龙雀虽然没有被毁，但情况也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尝试将龙雀收回体内，发现并不能如愿。
    他叹了一口气，心情又沉重了几分，只能是默默将龙雀收到了储物戒中，同时也将青戈的“黑血”收了起来。
    铛！铛！
    “还有这个，陆青山。”一旁的古乙乙小小声道。
    陆青山转头一看，在忘川的剑尖之上，不知何时挂着一黑一白两个戒指。
    “这是......”
    “是那个坏蛋身上的东西，我感觉应该很值钱，就特地留了下来。”古乙乙解释道。
    “有心了。”陆青山赞许道。
    嗡！
    忘川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作为回应。
    “走，回玉门关。”陆青山不敢再耽搁时间，服下一粒丹药，稍稍控制住自己的伤势之后，御剑而起。
    ........
    玉门关这几日，烽火殿玉碑上最为显眼的位置，被一则新的战报给占据了---【魔族大军奇袭落雁关，夏道韫首徒横空出世】
    在这则战报的下面，则是动用大篇幅，详细介绍了一番此战的经过。
    其中，特别是重点描述了魔族出动远胜落雁关修士实力的大军发动奇袭，却是在落雁关大修的拼死一搏以及夏道韫首徒“陆青山”的配合下，赢下了这场不可能获胜的落雁关之战。
    是的，在正文之中，陆青山的名字才正式出现，而不是像标题那般，以夏道韫首徒的称号蹭夏道韫“热度”。
    但相比那仅仅以“落雁关大修”进行代称的安海侯等人，陆青山这情况已经算是极高规格的待遇了。
    随后，陆青山这个名字便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玉门关中传开。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夏道韫首徒这个噱头极其吸引眼球。
    可见，玉门关的高层修士们，还是非常懂得人心的。
    陆青山，这代表着是玉门关第一女剑修夏道韫的首徒，是玉门关战场上立下滔天战功的最年轻修士，是玉门关年轻一代修士逐渐成长起来，扛下重担的象征......
    所有的人都记住了。
    .........
    青云宫。
    青云剑仙在玉门关中的行宫。
    正殿之中。
    “距离你上次渡五九天劫才过去五年，你这就又准备渡六九天劫了。”
    青衫中年剑修，青云宫的主人谢青云，微微蹙眉，对着眼前身姿窈窕修长的女子道：“人族的担子，我们这些老人，还是能再扛些时日的，你无需这么着急，稳扎稳打就行了。”
    “我不着急，”那女子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只是我有十成把握。”
    “十成把握么......”谢青云挑了挑眉，无言以对。
    他看着眼前的自信女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幽幽感慨道：“幸好我当初是将你接来剑宗了，不然你留在大夏，走法修的路子，那可真是浪费了......”
    “道韫感念老宗主授艺之恩。”女子轻声道。
    “你本应当是本宗下一任宗主的最佳人选的，”谢青云叹了口气，又道：“只是可惜了......”
    夏道韫是夏玄机的唯一血脉，她之后的路应当是大夏王。
    就算她最后未能继任大夏王，以她的身份，也怎么都不合适执掌剑宗的。
    “剑宗人才辈出，我也未必是最好的选择。”夏道韫平静道，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自谦，好似在陈述一个事实。
    “希望如此，”谢青云听到夏道韫此话倒也没反对，神态自若道：“我许久没离开玉门关了，听说宗内这些年出了不少好苗子。”
    夏道韫没有应话。
    谢青云又道：“这些天，你的首徒在玉门关中可是声名颇大，他们都称赞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这一下，直接正中夏道韫得意之处。
    “随便教教罢了，”看似惜字如金，女子却是神采飞扬，“不如老宗主教的好。”
    谢青云失笑，“你倒是会说话。”
    因为，他便是当年授夏道韫剑艺者。
    夏道韫这一句话，即肯定了谢青云对陆青山的称赞，又捧了谢青云，最后还夸了自己两手。
    ..........
    闲谈过后，夏道韫缓步离开青云宫。
    刚走了几步，她却是感应到了什么，微微蹙眉，身形一幻，消失在了原地。
    再出现时，她已经是位于自己的行宫，柳絮阁外。
    “很少见你有这么心急火燎的表现，”夏道韫瞥了眼被阵法拦在阁外的陆青山，边打开阵法，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师尊，”陆青山跟着夏道韫走进柳絮阁，嘶哑着声音道：“请师尊救人。”
    “救人？救谁？”夏道韫认真问道，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关切。
    “弟子在回玉门关路上，遭魔族截杀，他们出动了一位七品魔帅以及一位六品魔将。”
    “弟子眼看即将身陨，落雁关总将安海侯见我被围困，突然现身，为弟子拦下了七品魔帅。”
    “弟子在安海侯的帮助下，逃离围困，并将尾随追来的六品魔将击杀，只是安海侯那边的情况却是生死未知。”
    “若是安海侯不敌，及早增援，或许能救下他一命。”
    夏道韫神色一正，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我立即通知本关高层修士，让他们统筹行动。”
    她取出一枚剑信，以指为笔，将具体情况写上。
    随后轻轻一弹，剑信便是飞出柳絮阁，化作一道灵光，瞬间消失。
    不过一息时间，一道蒙蒙灵光就是从外飞进柳絮阁。
    灵光中发出声音，“我已收到消息，会立即处理此事，派出援手。”
    “好了，解决了，你且安心，”做完这一切之后，夏道韫神色稍微缓和了下来，空出心思问道：“你击杀了一位六品魔将？”
    她有些惊讶。
    “是，”陆青山并没有再展开赘述，而是深吸了一口气，认真说道：“还要请师尊再救一位人。”
    “谁？”
    “她。”
    陆青山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龙雀。
    夏道韫秋水般的双目中，骤然泛起一阵涟漪。
    “这是你的本命剑？”
    陆青山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夏道韫目光灼灼地看着被魔气浸染的龙雀。
    陆青山将具体情况简要地叙述了一遍，包括龙雀是道器的事实。
    这是他第一次将龙雀的等阶告知他人。
    他相信夏道韫。
    “天生剑灵，道器.......”夏道韫喃喃道：“六品兵魔，炼炉，那不应该这样啊......”
    “给我看看你的剑。”
    陆青山连忙递上龙雀。
    夏道韫白玉雕琢般的手指在龙雀的剑身上轻轻抹过，眼眸微闭，静心感受着什么。
    片刻之后，她微闭的双眸睁开，恍然大悟，见陆青山用希冀的目光看着自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也救不了她。”
    “魔气已经完全融入剑中，成为剑的一部分，我若是动用力量强行驱除魔气，就等于是在破坏你的剑。”
    “为什么会这样？”陆青山问道。
    兵魔的“炼炉”应当是毁坏剑器才对，可为什么没有毁坏，而是变成了交融？
    “此剑有一部分神力被剥离了。”夏道韫解释道。
    “是被剥离了吗？”陆青山眉头微皱，喃喃道：“我原先以为是被封印了……”
    龙雀除去通玄的神通，本身的力量其实与道器并不匹配，这点陆青山一直都心知肚明。
    只不过龙雀的神力残缺，对他而言，反倒算是件好事。
    因为只有这样，龙雀才具备实用价值，也只有如此，他才能将龙雀运用自如。
    不然想想也知道，道器作为大道之器，威力堪称无穷。
    当时的他，不过筑基修为，那就算是耗尽全身灵力，甚至把自己的命都掏空，想来都无法斩出一剑龙雀的。
    这就像是一柄万斤的铁锤摆在面前，谁都知道一旦将之挥舞起来必然威力无穷，可对于一个三岁稚童而言，这万斤铁锤就只有观赏价值，而不能当作兵器。
    因为，稚童并没有那个力气挥动铁锤。
    只是许久之前，他在询问秦倚天龙雀来历的时候，秦倚天给他的回答是，许多记忆与隐秘，被她给封印住了。
    随着他修为的提高，这些封印才会是逐渐被解除。
    陆青山当时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龙雀的神力也同样是被她封印住了。
    很合理的判断。
    谁能想到，龙雀神力不是被封印，而是被剥离了……
    那是被谁剥离的？被剥离的那一部分神力，如今又在哪里？
    “被封印这说法也不算错，”夏道韫抿唇，却是肯定了陆青山的说法，“它的确有一部分神力是被封印了，这部分神力随着你的修为提升，会逐渐解除封印，释放。”
    陆青山若有所悟。
    师尊所说的这部分神力，应当便是龙雀施展神通的力量源泉，是秦倚天之所以存在的原因，也是在他修为提高后，龙雀会随之强大的缘由。
    “至于为何会出现交融的诡异情况……”
    “兵魔所祭练的魔兵，都拥有极其霸道的不灭魔气，你应该也听说过吧？”夏道韫反问道。
    陆青山目光一闪。
    这点他也深有体会。
    在刚入玉门关的时候，引导他们这批新人了解玉门关的刀疤脸男修，脸上便是因为挨了兵魔的一记刀伤，伤痕一直挥之不去。
    兵魔的不灭魔气之霸道可想而知。
    夏道韫又道：“这正是由于他们炼炉神通的作用。
    依照我们人族这边的资料所述，兵魔身体中“炼炉”之处，由于血脉的原因，会有源源不断、性质特殊的不灭魔气产生，并不断淬炼他们的魔兵，从而使得他们魔兵拥有不灭魔气。”
    “而他们之所以能施展“炼炉”炼化其它法器，也是通过这些不灭魔气来溶解法器，然后萃取其中精华，融入魔兵之中的这么一个流程。”
    “你的本命剑作为道器，一个六品兵魔将之吞入腹中，要想将之炼化，是需要一个极其漫长的时间才能做到。
    按理来说，才被兵魔吞入腹中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后，便被取出，作为道器的她应当是毫发无伤才对。”
    “可是，意外情况发生了。”
    “正因为你的本命剑有一部分神力被剥离了，所以此剑的内部，那原先存储神力的位置便被空了出来。”
    夏道韫无奈道：“这些魔气，便是趁机鸠占鹊巢，去挤占龙雀原先存放那些被剥离神力的空间。
    而你的本命剑，由于神力被封印的缘故，并没有这个能力去抗拒这些魔气的进入。”
    “随后，这些魔气便成为了此剑的一部分，不分你我。
    但是，由于它们与你本命剑剩下的那部分神力并非同出一源，所以两者是无法和谐共处的。
    最后，两者就顺理成章地在龙雀内部，陷入了本能的争斗之中，抢夺龙雀的掌控权，你的剑灵也就因此沉眠不醒了。”
    “哪部分力量最终在这场争斗中取胜，便能吞噬另一方的力量和意志，成为此剑的剑灵。”
    陆青山面色大变。
    夏道韫又补充道：“运气好的话，你的剑灵很快就能获得胜利，苏醒过来。
    但问题是，就算她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但在吞噬了魔气的力量与意志后，苏醒过来的她也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她了。
    而若是运气不好，她就会完全消散，形神俱灭.......”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不论如何，你的本命剑终究会复苏，你的修行路也能重新续上，只是要看他们何时才能分出胜负罢了.....”
    “青山，你怎么想？”夏道韫声音沉重了许多。
    她的心绪在飘摇，忧心忡忡。
    同为剑修，她再明白不过剑修对本命剑的感情，也知道这个结局会对陆青山造成多大的打击。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驱除掉这些魔气吗？”陆青山仍不肯认命，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
    “以我的眼界，是不知道世间有这种方法存在的，”夏道韫陷入了沉思之中，认真想了许久之后，又道：“不过，你或许可以去天机观问一问。
    他们的手段通玄，指不定还真有我不知道的妙术能解决这个问题。”
    陆青山默了片刻，最后拱手对夏道韫恭敬道：“师尊，那我就先告辞了。”
    任何可能，他都要去尝试一下。
    天机观，他非去不可。
    “等一下。”夏道韫叫住了陆青山。
    陆青山转头，不解地看着夏道韫。
    “我与你一起走一趟吧，”夏道韫柔声道：“正好我这些时日，也要回人域一趟。
    再说，你若是一个人去，他们就算有法，也不一定会教你......”
    “多谢师尊。”陆青山感激不尽。
    .............
    天机观，纵横错落的山脉之外。
    一道剑光中，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出现，停在天机观山门大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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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递出一道剑信，飞入大阵之中。
    “两位请进，”片刻之后，天机观开启大阵，有中年道士出现，将两人迎了进去，“水月观主正在莲花峰等你们。”
    夏道韫微微颔首。
    两人迅速靠向莲花峰。
    …………
    “剑来峰主，今日莅临我天机观，不知所为何故？”
    莲花峰外，水月观主收到消息，带着林瑶早已经等候多时。
    她知夏道韫带了一年轻男弟子同行。
    陆青山变换了相貌不错，但是她还是一下子便猜到了，这年轻弟子除了陆青山还能是谁？
    虽不知夏道韫来意，但相应的，她也带上了自己的弟子林瑶，一齐出峰相迎，以示礼节。
    “天机观主不在？”夏道韫皱眉道。
    “观主他此时在天河那边，观内暂时由我做主，”水月观主自嘲笑道：“怎么，洛神仙子这是瞧不上我这个副观主？”
    “我并无此意，”夏道韫摇了摇头，“只是此事比较重要，所以.......”
    “进峰详谈吧，”水月观主十分客气，“若是我解决不了，剑来峰主到时再去找观主他老人家也不迟。”
    夏道韫点了点头，再无异议。
    四人身形飞快遁入莲花峰中，进入核心大殿。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水月观主请夏道韫与陆青山落座，看了眼陆青山，开口问道：“难道是与陆青山有关？”
    夏道韫眼神闪了一下。
    她隐隐看出，似乎水月观主与陆青山是十分相熟，而且关系不错的样子。
    有些莫名。
    不过现在并不是关心这种事情的时候。
    “青山。”夏道韫轻声道。
    陆青山应了一声，领会夏道韫的意思，迅速取出龙雀，“水月观主，请看。”
    水月观主看着魔气萦绕的龙雀剑，面色微变，“这是？！”
    “这是我的本命剑。”陆青山轻声说道。
    站在水月观主身后的林瑶，看见此景，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眸子深处涌出一抹担忧之意。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水月观主神色一肃，凛声问道。
    夏道韫将具体的情况言简意赅的陈述了一遍，清声问道：“不知天机观可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陆青山目光灼灼地看着水月观主，一颗心不自觉地提了起来。
    天机观，可能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水月观主强压住心中的震惊，低头陷入沉思之中，许久之后，她终于是抬起眼眸，对陆青山道：“我们北月一脉中，有一道灵术可以蕴养法器之灵。
    借助此灵术，或许可以帮助你的剑灵获得这场争斗的胜利，提早结束这场漫长的争斗，让你尽早续上修行路。”
    “不知你意下如何？”
    夏道韫闻言，默默摇了摇头，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
    陆青山要的可不是这个啊。
    “不行。”
    果不其然，陆青山毫不犹豫开口拒绝道。
    ——按照水月观主所说的方法，最后复苏过来的剑灵，就不再是那个一直与他并肩作战的秦倚天了。
    他的剑是秦倚天，也只能是她。
    “怎么？”水月观主眉头一皱，并不理解。
    “她是我的剑。”
    陆青山面色平静，语气坚定。
    “我可不能没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