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式真的觉得那个男人的性格,有时候跟黎仰很像。按照自家小妹那种说风就是雨,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的行事风格来看,如果有一天他们碰面,倒可能会和这个社团大哥有共同话题。
但转而她又觉得这种念头很荒谬。自己和黑道牵扯不清已经很罪孽了,难道还要一次性搭上黎家的两个女儿吗?
乌鸦在不远处跟她招手,“发什么呆?快啲过来。”
“来咗。”黎式应了声,也走进那一片白沙滩里。
虽然景色很美,天然的海景也很震撼,但他看的出,黎式的兴致始终不是太高,而原因,不言便知。其实,他已经在尽他的努力,让她开心。
只是她心中所想的,二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他做不到。
除了放她离开,其他,他都可以答应。
那男人突然将她打横抱起,两步叁步的,直接走进了海里。吓得黎式赶紧勾住他脖子,不知道这人又搭错了脑子里的哪根筋。
“做咩啊你?!”
他故意松了力气佯装吓她,实则抱得很稳。吓唬了几回,又真的怕她生气,见好就收,放人下来,让她的一双细腿也埋进了海水里。
“别吵别吵,你有我在怕咩啊?海边不玩水还来做咩?点样?”
黎式白了他一眼,扶着他的手臂站好。虽然现在天气已经不算冷了,但初晨的海水还有点冰。海水滑过皮肤,有些凉凉的。
她性格沉稳,就算站在海里,也只会安静的踩踩浪花玩。可乌鸦哥是个闹客,瞧不起这种踩浪花的无趣玩法,弯腰抬手,泼了她一身水。
“你从小是怎么长大的?玩水都唔会?”
“你...扑街仔!”
水溅的不多,其实他把着分寸,但黎式却气得不轻,也立马反泼回去,终于暂时丢下平常维持着的恬静面孔。
日出时分,一轮红阳初升海平面以上。
黎式玩累了,乌鸦就陪她一同上岸,齐坐在细软的白沙滩上,一大一小并排两个身影。
海与天一色,红蓝相映,绚丽的光染在他们的面颊上。
惊艳而绝美的景象有治愈人心的作用。此时此刻,她心里的喧嚣似乎都消失了,就连怨恨都减轻了很多。不想其他,只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烦恼也就此打住。
他们两个——世界南北尽头的、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头一次那么安静又和谐的坐在一起,仅做一件名为“陪伴”的事情。
时间也安静的滑过去,看这轮红日从露头到半升,到跃上海面,最后天光大亮,高悬远方。
世界被逐渐唤醒,耳畔除了海浪声,还多了人间的烟火喧闹。
她托着腮,突然开口问,“你点解突然带我来睇海?”
“因为...”
她正准备听,可他刚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不知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不愿意讲。
“因为什么?”黎式回头看他追问道。
乌鸦却没有再回答的意思,已经起身,“走吧。”
“去边呀?”
“同我走冇错。”
黎式撇撇嘴也站起身跟上去,她是已经很习惯他的自说自话了。
垦丁是小渔村,比不了台北繁华遍地,酒店也比比皆是。乌鸦的那辆车行驰在这里,显得尤为扎眼。他把车停到一家可以投宿的旅店的空地后面,推开吱嘎作响的大门,把老板从柜台后面揪出来。
“开房。”
“要几间?”老板开口说的是闽南语,他头发半白,穿着洗得也发白的花色汗衫,对于上门的生意不见得有多热情。
“讲乜野啊你?”他一个讲惯粤语的,能听懂国语就不错了,闽南语当然听不明白。
老板似乎对这种交流障碍司空见惯,先伸出一根手指,看了看他身后的女人后,再弹出一根手指,用蹩脚的国语再问了遍,“一间还是两间?”
乌鸦从皮夹里抽出几张美金大钞拍在柜台上,“当然系一间。锁匙攞来。”
与其说是旅店,不如说是可以暂时租给外来旅客的民房。老板把他二人领到海滩边上的、几处建着类似吊脚木屋的地方,把钥匙给了那男人。
一楼是悬空的,二楼可以居住。房间向外有一个用木板搭建的平台,勉强像个阳台。乌鸦把钥匙丢给黎式,“你上去饮口水,休息好就落来,我在旅店门口等你。”
她还是第一次住这样的地方,踩上木头楼梯,还有叽叽嘎嘎的声音。门也是用木头做的,一把生锈的锁松垮地挂在门上。
推进去看,里面倒是很干净宽敞。
一张大床紧邻着木窗,推开窗往外面,就是碧波荡漾的大海。
景色很美,环境很好,但...为什么没有浴室?就连厕所也没有。
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总觉得是遗漏了哪里。可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确实是没有。这才想起这座房子的悬吊结构,一楼都是空的,连水管都没有,又怎么会有自来水。
黎式突然有些焦躁起来,连休息的心情都没有了。用房中开水瓶里的水洗了把脸之后,就急忙出了房门。
老远就能看到乌鸦已经站在旅店门口,正低头跟老板在商量什么。她也很奇怪,一个讲粤语,一个说闽话,是怎么顺利交流起来的。
那男人看见她过来,就结束了跟老板的对话。转过身来,露出了身后原来遮住的东西——一辆野摩托。
“咁快就来?想我了?”
“痴线”,黎式皱着眉说话,“我哋可以换一家旅店投宿吗?”
“点解?”
“这间旅店冇厕所,都冇冲凉房呀。”
“边个话冇?”
黎式一愣,难道是她遗漏了吗,“喺边?”
乌鸦随手向老板所在的那栋楼里一指,“里面。”
“公共浴室?”
“系啊。”
这意味着上厕所也好,洗澡也好,都要捧着脸盆下楼,然后走过一条人来人往的长街,进入鱼龙混杂的旅店大堂,最后寻找到一个,个个赤条的场所。黎式无语望天,不是她身娇肉贵,是她确实从没这种住宿体验,一时难以接受。
“怎么?黎大小姐嫌地方烂?”对一个出身于底层社会九龙城寨的古惑仔来说,当然是什么样的地方都能居住,但他知道她不习惯。不过,眼下也没办法,“你死心啦,这是垦丁最好的投宿店了,不住这里,只能瞓(睡)大街。”
黎式突然觉得,跟他来台南,好像也不是一个特别好的事情。
乌鸦早就翻过一这篇,开始跟她炫耀身后的新坐骑,“靓唔靓?兜风顶好。”
“你边来嘅?”
“向老板租的,地方太小,揸唔得车。”
又知道哪里投宿好,又清楚这里位置是大是小,她不免有些疑惑,“你之前来过?”
“冇啊。同你一起,第一道。”
黎式还想说什么,可他长腿一迈,早就已经跨上了车,向她伸出一只手,“上来。”
“你会揸?”从没看过他开摩托,她怕他那种横冲直撞的性格,更怕会有什么交通事故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傻吗?”那男人蜷起手指又要去敲她的脑袋,“唔会揸我租咩?你见过边个古惑仔唔会揸摩托?别说废话,上来。”
做古惑仔你很骄傲吗?黎式对于他的脑回路之清奇真的没话讲。
事实证明,不管是揸车还是揸摩托,都跟他本人的行事方式太相似。风呼啦啦的在耳边冲过,她本来只是拽住他的衣角,却被迫抱住他腰身。
垦丁在台湾最南端的恒春半岛上,称为是台湾的天涯海角。
从鹅銮鼻公园晃到垦丁大街,东晃西晃的,一晃就到了下午叁四点。她的体力没有那男人好,肚子一咕咕叫唱,就不想再动。
“肚饿?”
黎式用力点点头,“肚饿。”
“真没用啊。”乌鸦一脸不屑地发表评价,但还是带她去找饭堂揾食。
摩托疾驰,等看到一座古城的城墙才放慢速度。“西门”两个字高高的挂在城墙上,砖壁上杂草丛生,斑驳的红砖颇有古意。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无比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进了一家食肆。一家古朴的小店,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阿伯,却意外的很有精神。
菜单上都是台湾本地的特色菜。阿伯只听得懂闽南话,就算黎式和他讲国语,对方也是一脸迷惑。好在点菜这种事情,压根就用不上语言,举起一张菜单,再伸出一根手指,刷刷点完就了事。
绿豆蒜、鸭肉粉,蚵仔煎、卤肉饭。吃饱喝足走出食肆,也不着急离开。一路直行可至南门,城内四通八达,怎么走都不失趣致。
路狭、店小,人少。这里是和香港完全不同感觉的地方。
不知何处传来的一阵梵铃入耳,黎式寻着声音探去,走入一条岔道。铃声的源头是一座小型的天后宫。
沿海地区的人靠漕粮海运为生,可海难不断发生,所以在海面上救助海民的妈祖娘娘便被视为海民的救世神。天后宫供人们奉祀天后海神,她记得在香港,也有不少天后宫。
看来,不管是在哪里,人民祈望平安的愿望是一样的。
黎式想进去看看,可看那男人依旧站在原地没动,“你唔去?”
“唔去,没什么意思,都是木头,有咩好睇。”乌鸦一脸不屑。
“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她赶紧去捂他的嘴。
他扶着她的腰,抓下她的手,不改桀骜本色,依旧大言不惭,“信鬼神,你不如信我啦。”
“呸!”她想甩掉那只钳制自己的大手,虽然徒劳,“别乱讲话,你不去我自己去。”
男人稍稍一用力,就把她拉回自己身边,接过黎式半疑惑半嗔怪的眼神,妥协道,“一齐去。”
生过大病住过院,换了工作搬了新家。
时隔一个月多,我终于又重新坐回电脑前敲起键盘了。
断更太久,真是抱歉。
第二卷即将完结,从这一更起会每日更新,直到卷结。
感谢大家。
「61」垦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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