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类花于今日始绽,五彩繚绕于目,人们纷纷外出赏翫群英,行人漫游于城郊。许是良辰美景虚设,对伊周而言,心中如茅塞之鬱愈难排解,一思及父亲的成就将毁于己手,不禁悲从中来。泪珠成串掉落,再一颗一颗让风拂乾,可内心的自责与悲痛却剪不断理还乱。
冥冥之中,他在恍神间抵达了下贺茂神社。当他一醒来才发现自己人在纠之森。纵使眼前景色与数天前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映在眼底却是无比凄凉。萧萧马鸣显露的是纠之森林的一片寂静。
此刻,一阵风颯然席捲,虽说同样都是风,却有所不同。一粒种子在轻颺的顺风车的运送下滚至伊周脚下。
他拾掇着此一缘分,定睛一看,乃一莫名的樱花种子。伊周惊地左右探观,四下不见任何樱花树,如此神奇的事情发生的太匪夷所思。
再一阵风吹过,此回送来的再非种子,而是一道意念。
灵机闪动的瞬间,他将种子埋入一旁的土里。一思及千代方才的为己坚强,他虔诚的跪地,动着令人动容的唇瓣祈求着:「纠神,我愿以此樱的种下换得此行定子的平安;我愿以此樱的花开换得千代的幸福。祢倘真眷顾我,若我生当復来归最好。但如不幸有何不测,就让千代有自行选择幸福的权利。她越幸福,此树就生得越葳蕤。」纠神彷彿听到似的捲起一地的红叶,宛似千代那天的送与自己的繁华与剎那间的永恆。
伊周抬眼激动地吶喊:「拜託祢了!」
伊周的考量并非全无道理,两兄弟的前脚离开不久,二条宫外即包杂了吵杂的鼎沸人声……
定子差人外出探勘情况,回来的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1)检非违史厅的看督长团团包围二条宫,检非违史别当亲自出面传达“天皇”旨意:「内大臣藤原伊周私修大元帅法,唆使刺杀花山上皇与诅咒太后,即日起贬为大宰权帅;中纳言藤原隆家射杀花山上皇未遂,即日起贬为出云守。立即赴任。」
虽说贬謫早合着伊周的意,但这些罪行倒有些教人感到不明究理,他何时做过这些事情了?身为母亲的、妹妹的、好友的全然不知。而且极不符合逻辑。
大伙儿面面相覷,心里只有一句话:这根本是栽赃嘛。
「藤原伊周朝臣从未私修大元帅法。东三条太后乃其敬爱非凡的姑姨,不可能咒她于死地」定子令家僕传话,不料竟得这番答语:「依天皇之令行之,无商量馀地。倘大宰权帅与出云守不予小的方便,就别怪小的不客气了。」被叫嚣冲天吵醒的松君害怕的紧抱着贵子,小小的拳掌拽着贵子的外褂。
定子则是打死也不敢置信天皇会如此行事,她喃喃:「皇上怎么这般不经查证?我不管,人都已经决定左迁了,怎么还这样到府羞辱?我要亲自面圣。」她挺着圆凸的身子霍然站起,看来摇摇晃晃十分危险。贵子与眾女官连忙制止。
贵子按着她的肩,好说歹说的劝着:「定子,你身怀六甲,切莫动了胎气。只要你在,胎儿安然生下,我们家绝对安全。」目前最有希望的就是即将出生的皇儿,心虽焦,在危急存亡之秋,她仍得按理智行事。
「藤原伊周朝臣与藤原隆家朝臣已然赴任,现下不在此邸。」
二条宫外人声鼎沸,吆喝声挤满大街,检非违史别当万不相信,伊周与隆家已经在前往任地之途,打算以声势逼两兄弟就范。
可不论如何喊话,都不见目标露面,故不耐烦的作最后喊话:「皇后娘娘,赶紧交出大宰权帅与出云守,皇上御令谁敢不从?」
检非违史别当叫嚣着。而皇后定子的回覆则是:「早说了两人早已赴任,且尔等何以子虚乌有的罪名安罪吾兄?吾人不服。真要安私修密法与诅咒之罪,就让皇上出面解释清楚。」
双方僵持不下,检非违史看督长们总算按捺不住直接破门擒人,整个大门都快被他们强势的拆下。看督长的脚步声似阵阵车音,整座二条宫轰然巨响,看督长们直捣黄龙欲逮捕二人。
「大宰权帅人呢?」别当代皇上之临以不大有礼的口吻质问定子。
定子冷冷的抬眼,以压抑的语调问:「你们该是以这等口气同我说话的吗?」举手投足间仍不失高贵优雅的母仪风范。
别当举牌理直气壮的道:「皇上印璽在此,唯皇上是听,其馀一概不从。皇后若不交代大宰权帅的去处,就别怪在下无情了。各位,给我搜!」看督长们齐声踩地,随即兵分四路,搜遍大大小小的厢房,连各涂笼也不放过,简直到了翻箱倒篋的地步。个个角落皆发出侍女们的尖叫声,他们对女性十分不客气,又推又拉。
至于千代与伊周的小窝,「先把重要物品保住才是!」千代着急的想。
唰地,两三个看督长的后脚已到。不由分说,衝进来就是一阵洗劫,推倒柜子啦、将收纳物洒出来啦、拿走值钱的东西啦…
一点也不像在搜人。
看督长们眼见一箱伊周的稿纸,正要翻搜的同时,千代眼明手快的一把抢过,她挑动眉,直接了当讽刺着:「喂!你们这样叫做搜捕喔?好好笑。分明在抢劫嘛!当心被告发。」恰好千代站在涂笼之前,看督长们二话不说,一个劲儿的推开她,「闪开!」力道之大,害千代跌个五体着地「碰!」,又进到涂笼“搜索”一番。
「大人,我们搜遍二条宫的个个角隅,仍未发现大宰权帅的踪跡。」看督长们在主殿集合,此际的松君已吓得哇哇大哭,贵子除了要搵乾自个儿的泪珠外,更要哄骗松君:「没事,这只是个游戏喔!」
皇后定子则频频晃头叹气,悲愤的啜泣。
检非违史厅大肆入闯皇后私邸之事在平安京整个传布开来在皇宫也是沸沸扬扬。
此一事使天皇震怒。
「母后!您岂能窃我印璽、假我令发詔?这是矫詔您可知?」天皇不问三七二十一,不经通知太后便直闯东三条院。
见天皇怒气冲冲来兴师问罪,太后丝毫不怀任何惧意。她已循道长之言善尽己责,目的的达成使她了无牵掛。
「老身这是为了国家朝政好,让伊周那意气用事的孩子继承先关白之大统会耽误国事。」她相当满意的道,殊不知此会加深母子之间的隔阂。
「你到底对伊周有何不满?倒可说说孩儿替你处理,但你也不能以诬告来陷害对方。如此一来,王法何在?」天皇几近咆哮的和太后理论。但木已成舟,再苛责也无法挽回。
盛怒之下,于除目之日,他以身体健康不堪负荷为由下詔宣布解职原先和太后串通矫詔的藏人头,由头中将齐信独挑大梁。最后,他亡羊补牢的将印璽妥当藏匿,避免再有憾事发生。
强硬的雷厉手段自然是讨不到便宜。
除了空手而回,现下,母君的哭泣、松君的惊吓、家园的残破、还有千代额上突然冒出的大块瘀青。都令定子的双眼透露着无比的不甘心,命运竟是以此方式来敲诈,到底是谁的构陷?非要致其于万劫不復的境地。
答案呼之欲出,对于家族兴衰的悲愤,还有遭受背叛的怒意油然而生。自此,姑姪情谊正式破裂,双皇爱恋的情谊是否能不计前嫌的维持已然成为一大考验……
(1)受天皇諭令,缉拿犯人的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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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话·长德之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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