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张育新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看着太过冷僻孤高,或者说沉默木讷,现在却明显比以前更为和融一些。
他看到初挽,很激动,连忙过来打招呼,又让儿媳妇彭秀红给初挽打招呼。
彭秀红以前看着很内向,有些怕事,现在开朗一些了,见到初挽忙笑着下,甚至和初挽介绍起窑厂的情况。
初挽大致问了几个问题,看得出,彭秀红确实有能力继承她公公的衣钵,她对这一行有兴趣,也有那个天分。
当天晚上,初挽早早睡下,第二天由易铁生陪着过去那家旧瓷厂。
这家瓷厂曾经辉煌过,破败的青砖墙上依稀残留着曾经的大标语,从那大标语隐约可以感觉到属于某个年代的豪情壮志。
而厂房门口的旧石碑已经那些被淘换的碎瓦片,却凭空添了几分颓败的没落感。
门口旁边有几个男女,都穿着磨边的工装服,女的烫着头发,看得出原本是这里的工人,他们见到初挽易铁生一行人过来,好奇地翘头往这边看。
其中一个估计认识易铁生,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一直到走进厂房,易铁生才道:“这都是之前这家瓷厂的工人,现在这家瓷厂倒闭,他们没工作了,估计说想讨要欠的工资。”
初挽回想了下,那烫头发的女工人还带着金耳坠,看得出曾经算是颇为体面的人。
她便问:“能讨到吗?”
易铁生:“哪能呢,现在这种情况太多了,都欠着呢,他们以前是技术工人,铁饭碗,待遇也好,突然没了,这日子不好过。”
初挽听着,想起三年多前已经有这种情况,不过不严重,现在国际舆论环境不好,大批外贸订单被退,倒闭的情况越来越多。
然而这只是刚开始而已,九十年代大下岗即将轰轰烈烈开始了。
这边的负责人很快迎了出来,这位据说以前是一个主任,现在也穿得有些灰头土脸的,带着他们过去看瓷器。
初挽仔细看了看,果然是不少精品,都是昔日外销瓷,这些留一留,行情总归不会差的。
她又去参观了这边的窑厂,前些年景德镇开始工业化流程化,都改造了煤气窑甚至燃气窑,一些烧造设备也都鸟枪换炮了,不过这家窑厂一直没什么动静,比如压坯机,他们还用的手工压坯机,别人早上电动了。
初挽又继续往里面走,工人早没了,不过那些工具都还在,年代久远的轮车,布满斑驳陶泥的匣钵,各式各样的石膏模具等。
初挽看着门外那陶洗池,陶洗池已经许久不用了,早就干裂,可以看到里面沉淀着的细碎石土瓷料,这淘洗池显然也用了很多年月。
初挽望着墙上无处不见的大标语,对易铁生道:“站在这里,看着这里的一切,你想到什么?”
易铁生:“想到时代变了,曾经辉煌的,现在已经没落了。”
初挽笑道:“我看到这些工具,这些陶泥,还有这些碎瓷,眼前就能有一幅画,好像能看到那些工人在这里忙碌的身影。”
从千百年间,到新中国,从轰轰烈烈的红色高峰,到如今的落寞萧条,时代会变,环境会变,别人的眼光也会变,但景德镇却永远缺不了一个汗珠从□□脊背流淌下的汉子,举着巨碾,一点点地将原料舂细,将大桶的石土瓷料倒进陶洗池内。
易铁生侧首看着她:“所以?”
初挽:“南宋有《陶记》记载景德镇瓷器制作,清代有《陶说》记载历朝历代陶瓷发展,我们现代社会,著书立说者众多,但是既然是新时代了,我们完全可以来一点特别的。”
易铁生浓眉微耸:“所以你想干嘛?”
初挽:“我想买下这里,买了后,也不要修整了,干脆留着,原封不动,最原汁原味还原曾经景德镇瓷器的制作现场。再把这里装潢一番,贴一些陶瓷人文介绍以及陶瓷历史,把这里发展成陶瓷历史博物馆。”
易铁生听得整个人都愣了,过了一会才道:“这也可以?”
初挽:“你不觉得挺有意思的吗?我看景德镇还有一个陶瓷学院,我们完全可以和他们合作,我们除了成为陶瓷历史博物馆,也可以请他们来实习演练,多方面创收。”
其实她这个主意是从拉斯维加斯的霓虹灯来的创意,拉斯维加斯把霓虹灯拆卸下来后,据说建了一个霓虹灯博物馆来纪念拉斯维加的历史。
中国需要纪念的人文实在太多了,现在又是热火朝天经济改革,估计没人在意这种陶瓷制作人文,不过再过一些年,等着劲头过去,等那些人开始感慨过往的时候,这陶瓷制作历史博物馆估计也能有人气了。
当然了,这是一个长期投资,不可能马上有什么产出,所以价格一定要压低,就这么慢慢放着。
易铁生拍案叫绝:“好,你这个想法太好了,我们回头不是还要买那些567瓷器吗,也不用特意找库房了,就放这里,算是这边的特色了。”
初挽:“对,除了这些,门口和厂房那些碎瓷也都保留着,千万不要清理,这才叫原汁原味,你看以后那些老外来中国旅游,但凡懂这个的,都可能来看看,那些碎瓷他们看着更有意思。”
她看着远处,远处山峰连绵,有群鸟闪动翅膀飞过。
她叹道:“景德镇,就是景德镇,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景德镇,哪怕藏于深山,也可以闻名天下,但凡闻名天下,何愁客从四方来?”
易铁生沉思一番后,颔首:“是。”
算着湖南博物馆那边的时间,初挽干脆就住在景德镇了,她让易铁生去收购窑厂,她自己也在景德镇看看,顺便关键时候把关。
等过四五天,她正好直接过去湖南,什么都不耽误。
易铁生在这里置办了一套房子,她不想住招待所,就干脆住易铁生家里了。
易铁生这房子是一个不算太大的三居室,厨房收拾得简洁整齐,看得出偶尔做饭。
她好奇看着厨房:“你平时自己做饭吗?”
易铁生:“做。”
初挽:“那还行。”
易铁生:“一周做三四次吧。”
初挽:“……这叫做饭吗?”
易铁生笑道:“凑合混吧。你想吃的话,我去买点菜。”
初挽:“去买吧,我来做,就当犒赏你这段的辛苦。”
易铁生听此,也没客气,便去买了不少,不过当然,他也没指望着初挽做,他自己洗洗菜准备做饭。
这边易铁生刚出去,初挽就接到电话,却是冯鹭希打来的。
她有些意外,冯鹭希给她打电话,一般是老爷子那边的事了,当下忙问:“大嫂,怎么了?”
冯鹭希略犹豫了下,道:“你们在美国的时候,是不是去过拉斯维加斯?”
初挽:“是,我们去过,大嫂,怎么了?”
冯鹭希叹了声:“到底什么情况?”
初挽便将大致经过说了下,冯鹭希又细细问了几个问题。
最后冯鹭希才道:“是你们大哥让我打电话的,这事千万别让老爷子知道。”
初挽:“大嫂,是有人拿着这事给守俨做文章吗?”
毕竟陆守俨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如果有人拿美国的经历做文章,乱搞一通,到时候哪怕澄清了,可能升职的大事就耽误了。
冯鹭希叹道:“是,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守俨是有大功在身,这点事也不算什么,能说得过去。”
一时又问起初挽现在在哪里,初挽大致说了,冯鹭希叮嘱说:“你也要小心着,别在这个时候让人挑出差错,这四九城里,风吹草动的,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初挽自然连连答应。
挂上电话后,初挽便给陆守俨打电话,现在有大哥大,打电话到底方便。
家里没人接,应该是还在办公室,她便打过去办公室,响了几下被接起来了。
大哥大里传来陆守俨清沉的声音:“你好,哪位?”
初挽:“我。”
陆守俨意外:“怎么了,是有什么事?”
上午才给他打过电话,突然这时候又打。
初挽:“没什么,就是和你说下,我打算先住这里了,不住招待所,先住铁生哥这边,他这房子大,三居室呢。”
陆守俨:“嗯,好,那样我也放心。”
初挽:“是,关键还能做个饭,比外面吃干净。”
她就这么很随意地聊着,仿佛很不经意地问起来:“你升职的事怎么样了?”
陆守俨明显略顿了下,才道:“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得走流程,里面变故也很多,再说吧。”
初挽:“你还是给我交待清楚,到底怎么了?”
陆守俨笑了下:“谁给你说的?大嫂?”
初挽:“我算命算出来的。”
她胡诌,陆守俨自然不信,不过也没再追问,而是和她讲起来这次的事,详细解释了。
最后道:“别太放心上,不是什么大事,成则成,不成则不成,我年轻,机会多得是。至于拉斯维加斯的事,解释清楚就是了。”
初挽:“谁想到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早知道当初就不去参加什么抵押品拍卖会了。”
她难免有些自责,当时没多想,现在后悔了。
陆守俨听这话,道:“瞎想什么,和这个没关系,别人要做文章,总归能挑出来毛病,再说了,他们举报这个事,其实对我来说反而是福不是祸。”
初挽:“为什么?”
陆守俨笑道:“你忘了,我的毕业报告是研究美国经济结构的,其中特意提到了美国的赌场经济——”
初挽记起这个,猛然明白了:“对,你这是去做社会调查!”
陆守俨:“我那篇报告已经被上面看过了,听说很满意,要在内部刊物登载传阅。”
初挽听着,顿时一百个放心了:“不做社会调查,是不可能写出社会报告的。”
陆守俨温声道:“好了,你现在把心放肚子里吧。这些我还没和大哥大嫂细说,大嫂其实也是好心,她不太清楚,担心,才问你,你就当没这回事吧。”
初挽:“知道啦。”
陆守俨又问起她的湖南行,初挽大致讲了,陆守俨道:“我最近可能去一趟海南,估计得一周回来,到时候再说吧。”
初挽本想问问他干嘛去海南,不过想想是工作的事,他没说,也就算了。
说实话易铁生的手艺不怎么样,至少不如陆守俨的好,初挽吃了两顿后,只好自己做。
易铁生发现她做得不错,竟然吃得还挺津津有味:“你手艺真不错。”
初挽:“这算什么,守俨手艺比我强多了。”
易铁生听着苦笑:“他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出色,连做饭都好。”
初挽:“是啊,这一段在国外,吃习惯了他的手艺,你做的,我做的,都吃不下去了。”
易铁生笑道:“他确实不错,把你照顾得很好。”
初挽听着,好奇:“铁生哥,你都二十六了吧?”
易铁生点头:“对。”
初挽:“你没考虑谈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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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之都别碍着我捡漏 第3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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