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爹娘。”
阿尧的声音穿透周身怀抱为白榆筑起的屏障,直击她的脑海。
被泪黏连的双眼登时大睁,她沉寂在贺景珩胸前的黑暗里怔愣地重复着阿尧的嗓音,环在他腰背的手不知觉松了下来。
侍卫手下的人全然静下,一瞬间就连呼吸都探寻不到。听见自己努力这许久后换来的却只有冰冷的几个字,白榕目光呆滞地望着阿尧,视野里仅有他毫无挂念的陌生眼神。
又是令人如坠冰窟的静寂。
白榆慢慢从贺景珩怀里退开些,将脸小幅侧过,得以窥见一角此刻场景。她本应顺势冷嘲热讽后直接带阿尧走人的,但头顶飘来贺景珩稳重的呼吸,又叫她实在害怕误解了话中之意,把自己变成彻头彻尾的笑话。
人们面色各异,却都能预见到接下来又将是一场风雨,因而钳制着白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只见白榕不敢置信地摇摇头,而后失了魂般兀自笑起来,“你在怪娘是不是?阿尧,是娘不好,娘知道错了,你故意捉弄娘也没关系,娘都明白的。”
“跟娘走吧,好不好?”
她说着就要往前扑去,那股疯癫劲在侍卫的禁锢下虽一寸也动弹不得,可阿尧强装着表现出的冷漠还是被吓得褪了去,孩童的胆怯又尽数显露,扭曲着身子想要躲,脸上未干的水渍又被刹那吓出的泪洇上了新迹,“呜哇”一声哭喊起来,逃离猛兽似的向白榆奔去。
“姑姑你不要我了!”
哭声倏地靠近,白榆还未及反应,就被猛然抱住了腰,仅此还不够,阿尧一边涕泗滂沱,一边患得患失地往上扒住她的肢体,生怕下一刻就要被丢给那个狠心在数月大时就抛弃自己的生母。
往前这将近十年,姥姥从来没有和他说起过他的身世。
即使这是他宿命中逃脱不掉的话题,即使随着他长大,一定会意识到身边孩子的家庭组成与自己截然不同,可他也极为懂事地一次也没有提及过。
学堂里半大的孩子都学会说顺子的爹是个负心汉,嫌弃娘俩负担,将人抛下在那个小乡村一走了之。
从那时起,阿尧便有了对抛弃的认识。
他自然幻想过自己的爹娘是什么模样的,娘和姥姥会长得相像吗,他们是和巧巧的娘一样命薄,还是像顺子的爹那样情薄。
这一切都在有人替姑姑来寻他那一刻解了谜。
面前这个是怀胎生下他的人无疑,可他对她仅存的好奇,也就此消失殆尽了。
他是被抛弃不错,但是早已有人来爱他护他。
“唔...”阿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尾红肿满面水光,想要去抓住她的肩,“姑姑不要我了!”
“!”白榆急忙转过俯身去抱他,迅即就被牢牢攀住肩头,耳边就是阿尧连喘气都费劲的惨哭,手忙脚乱安慰起来,“没有的没有的!姑姑怎么会不要你!”
“沉星悬!你给我儿子下的什么药!”白榕双眼猩红看着儿子依赖的一幕,颈间青筋都快要爆裂,她运起的内力却因被死死绑住的手脚无处发泄,只能从口中喷涌而出,飞血泼溅一地。
阿尧的哭喊因为这一地血腥更激烈了,不断扒住白榆肩头的衣物。
贺景珩蹙眉看着她的衣领在动静里变得不整,实是无奈,蹲下身将阿尧整个接过抱了起来,不料他开始手脚并用胡乱挣扎。
“我要姑姑!我要姑姑!”阿尧惊忧过度,又开始猛烈咳嗽了起来,好不叫人疼惜又胆颤。
“姑姑在呢。”白榆帮忙托着身体,贺景珩费了大劲才将他抱稳,脸色不耐地颠臂以示轻哄。
阿尧有记忆以来,便是脱离了婴孩的体格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被人全然抱起的滋味,在如此坚劲的臂弯里竟也渐渐安心了下来,只是还缓不上来气,用力将体内废气咳出。
白榕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眼放光大喊道:“阿尧!娘这里有药!你跟娘走好不好!娘有药!娘有药!”
白榆猛地看向她,一颗心提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凄凄(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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