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忱被困月余,从“挖野菜过饭吃”,到“把野菜当饭吃”,他们带的粮食本就不多,仅有的十几匹马也宰了,到如今,山谷里的虫子都快被吃绝迹了。
他每天都在算日子,虬武按他给的路线,绕道避开所有当地人的寨子,逃到大郑至少需十叁四天,叫上援军,再回来找他们,即便一路无人阻挡,怎么也要至少十日,他们在谷里已经躲了二十余日,再过七八天还没人来的话,那便是没有援军了。
如果继续躲藏,士兵们没有食物,饥饿会夺走他们的体力,要是等不到援军,饿得路也走不动的郑军,只能任由敌寇鱼肉。
如果沉不住气,过早出去和对方硬拼,援军来了就得给他们收尸了。
这本就是场赌博,多等一天,死的风险越高,获救的可能也越大,谁也不知道动手的最佳时机。
张顺他们坐不住,觉得与其饿死,不如拼杀而死,被困在山谷做饿殍太窝囊了,跟龚忱闹着要打出去。
“虬武他们未必能逃回大郑搬来救兵,就算他们逃出去了,援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过来,不能再等了。大人,我们一粒米的存粮也没有了,就算死,也要出去冲杀一番,拉这些蛮夷垫背。”
龚忱不置可否,对着他自己画的地图蹙眉沉思。
尽管不多,他们手里有还有些炸药火毒,是温湛带军撤退时特意留给龚忱的,就怕万一他们与当地土司起冲突,可用来自保。
这些火药是龚忱最后的杀手锏,是等援军出现时拿去搅乱敌营打个配合,还是孤注一掷用来自救,全凭他一人决断。
他旁观谷中士兵,最初的斗志已经在长久的等待中消磨大半,缺食少粮的困顿更使众人日渐萎靡,确实得动一动提提他们的精神了。
“你这么着急送死,我就成全你,去挑几个机灵沉稳的过来,晚上带大家出谷干票大的。”
以龚叁少爷的心机,送死是不可能送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他在山谷里一天也没闲着,先从瑞玛口中问到了峡谷外的岗哨布置,再趁夜避开守卫,冒死潜入对方营地,摸黑瞎逛,将敌军位置查得清清楚楚。
围堵郑军的夷兵从数日前开始,就陆陆续续抓到谷内跑出来的汉人逃兵,一个个面有菜色,眼眶凹陷,人瘦得像排骨,逃跑时跌跌撞撞地,被抓时几乎束手就擒,毫无反抗之力。
面对他们的拷问,这些汉人开始还嘴硬,等闻到饭香看到汤水,立马就撑不住了,主动投降,把山谷里粮绝的情形全数交代出来,只求给口吃的。
夷兵算准龚忱他们早该断粮,对这些逃兵的话没有丝毫怀疑,高枕无忧,胜券在握,确信这些人很快就要活活饿死了,歼灭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没人知道,龚忱耐着性子等待的,正是敌人松懈的这一刻。
他在人最困睡得最熟的丑时动身,借着夜幕遮掩,带人偷偷溜出山谷,手起刀落将放哨的敌人全员抹了脖子。
银月细如勾,被黑纱薄云遮挡,落光似有似无,地上的人影淡到几不可见,正合适打家劫舍,暗杀偷袭。
他们以黑布蒙面,迅速来到敌军营地,悄无声息,仿若鬼魅,默契地分散开,避开巡逻的哨兵,各自向龚忱事先指示的位置潜行……
安静的营地突然接连爆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火光连天,砂石飞炸。
睡梦中的夷兵被爆炸惊醒,慌慌张张跑出营帐,只见四周都是火,人人都大声叫喊着跑来跑去,之前诈降的郑军也趁机鬼哭狼嚎地捣乱,一时敌友难辨,混乱无措,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干什么。
偏偏是夜无风,硝烟雾蒙蒙地将敌营笼罩其中,令慌乱的敌寇眼睛灼痛,目不能视,喷嚏连天,吸入几口烟雾,便立时昏眩卧倒。
汉军来偷袭的人分四波,丢火药炸别人的一波,点火烧营帐的一波,龚忱带的一波静悄悄去偷粮了,得手他后一不做二不休,把对方剩下的粮草也一把火给烧了。
另有几个对地形略熟悉的亲兵,钻入密林,找到一条小小的麓江支流,这是敌人的水源,他们二话不说,往小河里撒了大几包毒粉。
这一场偷袭阴险至极,却大获全胜,天明后士兵们围着抢来的粮食欢呼雀跃,龚忱下令生火做饭,大家放开肚皮饱餐一顿,不必节省。
“诸位,吃饱喝足,养精蓄锐,明日我们杀出去,灭了那群蛮夷。”
他目光坚毅,暗藏带着杀气的亢奋,一扫之前面对绝境的凝重。
今晚收获颇丰,远不止抢来的军粮,龚忱留心观察敌营,发现敌寇人数比起追杀他们时,少了起码一半,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撤走另一半人,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哪怕敌军依旧压倒性多过郑军,此刻天时地利人和,未必不能一搏。
要脱困,成败在此一举。
208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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