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无数人从这里入关。
每个人都心怀发财的念头。
“出去背一次海洛因,回来就富贵一辈子”的想法,在很多人脑海里根深蒂固。
以去年为例,西洛边检站全年查获的毒品总量,超过六百公斤。
历史上查获毒品数量最多的年份,总量高达三吨。
现在内地的海洛因市场售价为每克一百五十元左右,有些地方甚至高达三百元。照此计算,这批毒品总价超过四千万。
一次性查获三百公斤海洛因,无论如何都是令人振奋的胜利。
站长刘光北顾不上休息,连夜与省厅取得联系,让他们派人下来对案情进行梳理,顺藤摸瓜,扩大战果。
边检与缉毒虽然同属于公安系统,双方职能却不一样。术业有专攻,大家各司其职。
热带地区天亮的很早。还没到七点,很多不当班的边检站警员纷纷来到临检广场上,围着那辆已经被拆成零件的货车,议论不休。
“这些人真想的出来,竟然把毒品塞在果壳里……啧啧啧啧,有这脑子干什么不行,非得贩毒。”
“这果壳里里外外做得真细啊!我儿子玩高达拼装模型,粘胶什么的弄上去以后干了都得打磨,这些贩毒的也这么干,如果不拿出来一颗颗仔细检查,还真看不出来。”
“听说昨晚是刘站和王站值班,他们俩是老边检了,都没看出有问题。是那个新来的队长,就是叫虎平涛的那个,在货车过磅的时候发现重量不对,当时叫了武装临检,这才把车扣下来。”
“你说的是七队的虎队长?我觉得他挺不错啊!上次混编巡逻,我们六队跟着七队一起,过南边山梁的时候,他还帮着别人扛装备。两个背包,每个六公斤,他一个人就扛了两包,一口气走了五公里。”
广场上铺开了一个个麻袋,身穿警服的人们拿着各种仪器对查获物品进行检测,顺序拍照存档。做完这一切,装有海洛因的夏威夷果被收拢,由专人负责,送进站内仓库,等待下一步的检验。
虎平涛端着打开的文件夹,逐一对查获物品进行记录。
刘光北和王栋站在不远处的道口横杆前,看着他来回忙碌。
王栋神情有些不快:“老刘,虎平涛刚来不久,你现在就让他负责记录,这不太妥当吧?”
刘光北笑道:“如果不是小虎看出这辆货车有问题,咱们也捞不到这份功劳。”
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不过这答案分量已经足够。
王栋皱起眉头,脸上神情不改:“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给他安排个站里的老人带着。年轻人嘛,总得有个学习的过程。再说了,那怕他做得再好,也得按照顺序来。一步登天不是好事情,何况下面还有那么多人看着。”
这话让刘光北听着很不舒服。他是一个性子随和的人,略微皱了下眉,随即松开,乐呵呵地笑道:“老王,你想多了。虎平涛虽然年轻,工作方面却很细致。年轻是好事,没有经验也不怕,只要给他们机会,一切皆有可能。”
他很开朗,也很开明。
王栋很顽固,丝毫没有改变想法:“说说容易,可真要出了问题怎么办?”
这话与其说是固执,不如说是强词夺理。刘光北虽然是个老好人,仍然被王栋强硬的说辞搞得有些下不了台,顿时沉下脸,皱眉注视着对方。
第一百四七节 缘由
“老王,你怎么对虎平涛有这么大的意见?你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他,跟他有过节?”
王栋面色微微有些发红,音量比刚才大了些,张口否认:“你想哪儿去了,根本没有的事。”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嘛要一直盯着他?”刘光北摊开双手,耐心地说:“昨天晚上咱俩都没看出那辆车有问题。要不是虎平涛把车拦下来武装临检,这批毒品就进去了。你想想,三百多公斤,价值好几千万啊!咱们的任务是禁毒,是守护国门。就像那足球队的守门员,看见球飞过来,不顾一切也要拼死挡住。”
王栋被说得面色尴尬,隐隐有几分恼怒:“老刘你知道我没那方面的意思,我是就事论事。不管怎么样,年轻人没经验,这你得承认吧?”
刘光北笑着揭穿他:“我知道你那点儿心思。储国方是咱们边检站的老人了,在这儿呆了几十年,现在还是个队长。老王你也差不多快退休了,你想趁着现在把老储弄上来,接替你的位置,对不对?”
既然事情已经说开,王栋索性摆明自己的态度:“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想让老储接班。老储今年五十二了,再干几年也得退休,为什么不能给他往上升一升?刚才你那句话没错,储国方是站里的老人。我还没从派出所调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边检站干了好几年。经验上那是没说的,老储排第二,站里估计没人敢排第一。要说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老储连续好几年都被评为优秀。”
“十多年前那次抓捕武装贩毒份子,张天顺带队,老储当时跟着他在东边设卡。那天晚上对方驾车强行冲卡,被预设的路障拦了下来。那些贩毒的家伙开枪射击,老张当场身亡,老储被手榴弹炸断了两根手指。这功劳放在咱们站里也是头一份吧!”
刘光北叹了口气,和颜悦色地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也在脑子里记着呢!可老王啊,这规矩就是规矩,老储当时进边检站工作,不是以干警身份,而是通过普招考进来的临聘人员。要不是那次抓捕武装贩毒分子他立下大功,又受了伤,上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他这个正式编制。”
王栋很倔:“是啊!既然他有编制,是正式警员,为什么不能让他当副站长?”
刘光北认真地说:“任职与否,这得看上级的安排。老储最大的短板就是文凭。他只有高中学历,虽然在警官学院培训了几个月,仍然不够格。你以为我对他的事情不上心啊?我一直劝他有时间就报个成高,哪怕是在线教育的那种也行。可老储总说是上了年纪,没心思念书……你说说,他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
“以前老站长在的时候,已经给老储争取了够多的好处。你以为老储为什么能当上队长?他现在享受副科级的待遇又是怎么来的?我们都不是瞎子,老储的功劳也不会被忘记。可如果事情反过来,谁要是死揪住这点不放,倚老卖老,那就真正是本末倒置。”
“这世界上有能力的人不光是你看见的那几个,还有很多,很强。就说昨晚这事儿吧!就算咱俩不在现场,换了老储当班,你觉得他能看出那辆车有问题吗?”
王栋被说得低下头,有心想要认输,却又有几分不甘。
“我……我对虎平涛没意见。”良久,他抬起头,脸色有些愠怒:“我就是觉得上面待人不公。老储在边检站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为什么就不能给他提一提?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况……”
“够了!你这想法就有问题。”刘光北语气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谁上谁下,升职降职,都是有规定的,必须按程序来。我知道你跟老储关系不错,可这不能成为你偏向他的理由。虎平涛虽然年轻,却踏实肯干,也很优秀,你得看到他身上的优点,而不是担心他表现太好,抢了别人的位置。”
他的话字字戳心,王栋有心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字句,只能低着头,闷闷不乐,心有不甘地说:“……我……我没这么想……”
“没有就好!我知道你没那么小心眼。”刘光北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从不在口头上占对方便宜,也不会让对方在言语上下不了台。说话留三分情面,对彼此都好。
……
中午,虎平涛交了班,朝着食堂走去。
昨晚查获了三百多公斤毒品,按照正常情况,这应该是边检站今年的最大战果。
凌晨的时候,站长刘光北就特意叮嘱食堂:多买点儿菜,今天中午和晚上给大伙儿加餐。
中午加了三个菜:排骨炖冬瓜、菠萝炒肉、黄焖鸡。
食堂还买了一批芒果。在热带地区,这种水果常年都有,味道很甜。
虎平涛刚走进餐厅,就看见张青保和张青家笑着迎面走来。
他们是两兄弟,也是五队的正副队长。
张青保是老大,张青家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分别叫张青卫和张青国,四个人都是警察。区别在于,张青卫在派出所工作,张青国在地州上任职。
四兄弟,但不是四胞胎。
“小虎,来来来,这边坐。”张青保很热情,拉着虎平涛在一张空桌子旁边坐下。张青家与他打了个招呼,转身去窗口那边端饭端菜。
“你干得真漂亮。”张青保冲着虎平涛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我昨晚睡得沉,今天早上起来才知道这事。我刚才去仓库看了,这帮人心细着呢!连夏威夷果都弄成这样,包装上肯定花了一大笔钱。现在好了,血本无归……哈哈哈哈!”
警察与毒贩,天生就是敌人。
张青家端来了三份饭菜,他特意把肉最多的那份摆在虎平涛面前。
菠萝炒肉是当地特色,酸甜适口,肉嫩汁多。
虎平涛颇感意外,手持筷子举在半空,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的张家两兄弟,迟疑道:“张哥……这……不太合适吧!”
张青家显然是多打了一份菜,全都装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虽然站长刘光北说是加餐,可加餐也有规矩。每人可以得到正常分量的加菜,如想多要,就得另外花钱。
虎平涛新来乍到,与张家两兄弟认识,彼此关系却没有好到熟络的程度,最多就是走过路过遇到的时候互相点下头,打个招呼。
西洛边检站几百号人,想要逐个认识,叫得出名字,还需要一段时间。
张青保身材高大,皮肤很黑,胳膊粗壮程度远超虎平涛,真正是虎背熊腰。他“嘿嘿”笑着,用筷子冲着虎平涛的盘子点了两下:“别客气,这顿算我的。”
张青家在旁边也说:“我看过值班表,后天是周末,我们都不当班,晚上我们一起去附近的寨子里喝酒。那里有家馆子,鬼鸡和牛撒撇做的很地道。”
虎平涛连忙推辞:“这怎么行。我刚来,是新人,要请也得是我请才对,怎么能反过来?”
张青保笑道:“大家都是拿工资吃饭,我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请。你不一样,就昨天晚上查获的这批海洛因,无论如何我也得请你喝顿酒。”
虎平涛奇怪地问:“为什么?”
张青保大口拨拉着米饭,含含糊糊地说:“我喜欢跟你这种做事情细心的人打交道。兄弟,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就托大叫你一声“小虎”,不过分吧?”
虎平涛笑道:“当然不过分,我得叫您一声张哥。”
张青保大喜:“这就对了。记住了啊,就这个周末,咱们喝酒,不醉不归。”
从头到尾,张家兄弟硬是没提为什么要请虎平涛吃饭喝酒。三个人就这样边吃边聊别的话题,直到午餐结束,他们下午还要值班,就打了个招呼,离开食堂。
半小时后,刘光北把虎平涛叫道站长办公室。
他满面微笑:“小虎,这个案子已经报给了省厅。你尽快把资料整理一下,最迟后天,省厅就会派人下来开始调查。”
“好的。”虎平涛点头答应,随即问:“站长,有个事我想问您。”
刘光北道:“说吧!”
“张青保和张青家您认识吧!”
“当然认识。”
“他们兄弟俩今天中午请我吃饭,还约了周末一起喝酒。我初来乍到,对这边的人和事都不熟悉。熊局说,遇到问题就多向站长您讨教。如果是正常的吃饭喝酒,那倒没什么,可我跟他们不熟,不知道……”
不等虎平涛把话说完,刘光北就挥了挥手,笑道:“原来是这样。呵呵,这事你不用担心,张青保和张青家没有恶意,他们说请你喝酒,就真的只是喝酒。”
停顿了一下,刘光北继续道:“小虎,别有思想包袱,也不要把人想得太复杂。老张家这四个孩子我是知道的,他们的父亲张天顺,当年也在边检站工作。那年抓捕贩毒人员,因公殉职,张家的个孩子对着他们的父亲遗像发誓,一定要当警察,一辈子缉毒。”
“当时我也在场……”
“张青保和张青家之所以约你喝酒,是因为你昨天晚上查获了那批毒品。这兄弟俩很单纯,他们认为只有真正踏实做事的人才值得结交。”
虎平涛若有所思,微微点头:“原来是这样……站长,您给我说说他们父亲的事吧!”
刘光北沉思片刻,缓缓地说:“九六年的时候,边检站这边还没有跟派出所划开,遇到案子两边一起上,互相支援。张天顺那时候是副站长兼派出所副所长,平时两头忙,顾不上家里。”
“那天我们接到线报,说是有境外的毒贩进来,身上带着武器。那时候可不比现在,人人都有手机,这种绝密消息根本不敢通过bb机发送,只能以人工方式送达。要验证,要审核,还要确认真伪……等到消息确定下来,送到我们手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
“线人报告的越境时间是晚上九点,我和老张连忙带人火速赶往指定地点潜伏。”
“小虎你带过巡逻队,这山里头,尤其是晚上,真不是人待的。各种虫子像疯了一样咬你,偏偏还不能出声,也不敢太过用力的挠。皮肤破了感染不说,要是引起毒贩注意,那就真正是功亏一篑。”
“现在网上有人说,当年志愿军那会儿,邱邵云趴在雪堆里被大火活活烧死是假的。哼……就说老王,副站长王栋,他当时就在我旁边,后来才发现那里有条水沟,他两条腿泡在水里,被叮了十几条蚂蝗。那鬼东西你是知道的,叮上以后不能拽,也不能拉,只能撒上盐,让它自己出来。可当时忙着出任务,谁也不可能带着盐巴出来。等到完成任务,回到站里,老王身上的那些蚂蝗有好几都钻进去了,只剩下外面的一个尾巴。”
“聊偏了,还是继续说老张吧!那次的线报很准,毒贩进了伏击圈。一般来说,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我们是力主活捉。那天老张冲在最前面,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把毒贩按倒,刚拿出手铐准备抓人,我突然闻到一股很浓的火药味,连忙叫起来。”
虎平涛听得很仔细,专注地问:“没开枪?”
刘光北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叹道:“是手榴弹……贩毒分子都是些亡命徒,他们知道一旦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当时是深夜,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手电筒也照得很模糊,谁都没注意毒贩被按下去的同时,拔掉了手榴弹的拉环。”
“我叫的那声“有火药味”给大家提了个醒,周围的人纷纷卧倒,可距离实在太近了。那种手榴弹杀伤半径超过十五米,我们所有人差不多在十米范围内。毒贩被当场炸死,我们这边不同程度的受伤。其中伤势最重的,就是张天顺。”
第一百四八节 通道
“后来增援部队赶到,把我们抬上车,送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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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警 第1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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