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从进入档案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顾笙依旧保持着坐在车里的姿势, 双手握紧方向盘,望向前方的眼神带着一种莫名的冷意,原本清冷的一张脸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稍微整理好情绪好,顾笙才推开车门深呼吸了一口凌冽的空气。
十一月末的天仿佛充斥着一层令人不悦的阴霾,顾笙从车上下来,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半个月未曾有过任何变化的灰色天空。
细雨朦胧的水珠滴在脸上,仿佛轻柔的亲吻,这沁入衣服的水珠却令人觉得这样的天气忽然从骨子里冷了起来。
依旧是熟悉的九楼,但从电梯打开的那一刻,展现在大厅里忙着处理工作的二局的同事却显得格外的陌生,只短短不到几个月的时间,二局的几个重要部门又接连换了人,原本“老人”不是被外调到其他局,便是被调去外勤进行特殊任务。
眼神中闪烁的异样情绪很快被遮掩,顾笙不顾其他人打量自己的目光,反而很自然的踩着步子朝着那间神秘且令人敬畏的办公室走去。
忙碌的人在短暂的惊诧外也赶紧低着头继续手里的工作,能轻而易举上了九楼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外人”,因为本身工作环境的特殊性,局里除了相应的内勤互相认识外,大部分外勤也只有结束任务回来的时候才会专程回来汇报情况。
时隔叁年多的时间 顾笙才敲响了那间曾经一度令她熟悉而陌生的办公室的红色木门。
“进来。”
得到里面的同意后,顾笙才推门而入,依旧是白得令人浑身不太舒服的墙壁,简洁到除了左侧的一整列的资料柜外,也就只有前边的一张办公桌与一台电脑。
而可以坐地方除了正在埋头伏案的男人坐着的办公椅,这间办公室里居然连多余的一把椅子也没有,很显然这里并不准备长留人下来谈话。
伏案的男人这才停下攥写的笔,似乎早就知道进来的人会是谁,此时那张只能用平庸到没有任何特色的脸庞难得出现了些许的笑意。
国安局二局局长,任道远,前国安局二局副局长,从当年一个普通的二局人事科干事元一路坐到副局长花了二十年的时间,但从副局长到局长的位置只花了不到两年的时间,谁也不清楚这人是用了什么手段上位的,但当年随着任道远上位的同时,局里余鱼随即坐上副局长的位置远比的他本人带来的轰动效应更大。
毕竟比起任道远这类任何一面都不太起眼的人,余鱼这种顶级美女,且还是不到叁十岁的年纪就坐上副局长的位置更令人愿意揣测其中的政治要素以及上位的诀窍。
顾笙依旧保持着叁米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对她而言是介于疏离与热络的中间点,很合适的一个礼仪距离。
任道远知道这位心高气傲的国安局要员的性子,毕竟从他接手二局局长的位置开始,顾笙对他的态度就一直不冷不热,即便是对工作她也没有表现出特备的热情,但却会按照指令尽量做好每一个任务,任道远挑不出这个下属的任何毛病,因为她的任务总能适当性的完成,再者便是她身份的确特殊。
作为目前上头最看重的红色掌权人顾念笙的独女,一开始的确叫人不放心将她继续留在这个部门,也不是没想过要将她调离二局,可惜二局目前形式并不太好,上面一直有意对二局进行部门调整,任道远参加了多次会议,好不容易才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因此目前正式缺人手的时候,任道远只能暂且打消将顾笙调走的念头。
“这次让你来,是想告诉你,之前你调查出王招虎的那件事,局里已经着手开始处理了,目前正在收集王招虎泄露我国军事情报的证据,具体的内容余鱼也跟我做过单向汇报,这次找你来,是想问问你,最近在军部适应得如何?”
“报告局长,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
任道远倒习惯了这个下属言简意赅的发言,他了然一笑,便身体微微往前倾,手肘枕在桌子上,十指微微交握,略浑浊的黑色眼珠子里倒映出眼前下属那张对于男人来说极具攻击性的脸庞,可惜就是太冷清了一些,这种美感便成了敬而远之的距离感。
‘顾笙,我记得你进部队也有一段时间了,之前让你接触过的人之中,除了王招虎,就没有任何露出破绽,或者是值得怀疑的人么?”
顾笙抬起眼,对方有一张虽然平庸但却温和的脸,并不显得刻薄跟犀利,对于下属来说,上司的徐徐教导跟温言细语通常会令人觉得平易近人,至少任道远不是那种喜欢摆官架子的上司,因此在局里的口碑一直很好。
顾笙眼底露出迷茫,眉心微蹙,下意识的回答:“局长,除了王招虎,目前还没有任何人值得怀疑,可能是对方藏得太深,所以我一时半会还没办法继续调查。”
任道远脸上的笑容依旧很温和,听她这么一说反而点点头,随口道:“毕竟这次任务特殊,你肩上的担子的确很重,这样吧,你也别急, 这件事可以慢慢调查,不过……你或许可以从身边的关系慢慢调查,譬如利用当初在江城的一些人脉或者关系。”
顾笙抬起眸看向任道远,眼底的一丝顾虑似乎早就在任道远预料到反应之中。
“我知道你不愿意与他们扯上关系,但既然已经惹上腥味了,为何不利用这一点引目标出来,不仅是庄家,最近调查出关家似乎也与某些势力牵扯颇深。”
见顾笙沉默着,任道远又换了个语气,笑道:“别太紧张,这只是初步调查的结果,更深的关系还未清楚,这可能需要你继续潜伏在关家的调查 。”
大概是不希望下属顾虑太多,任道远知道今日的提点已经可以到此为止,于是便又恢复起初那种和煦的笑意。
“好了,你先出去吧,咱们今日的话暂且保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当然了,有任何情况你也可以直接跟余鱼汇报,毕竟她目前是你的直属上级。”
顾笙颔首,便转身离开。
但才刚走了几步, 身后又传来任道远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 军部的水很深,这次你的处境很危险,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能揪出一个王招虎或许只是因为对方道行太浅,其他的千年老狐狸,怕往往是你意想不到的人,又或者就潜藏在这次的计划之中。”
顾笙诧异的扭头,任道远那张平庸的脸庞笑意微退,“小心总参二部。”
今日余鱼并不在总局,顾笙回到车内没有犹豫的将车子朝着某处开去,车子拐出档案局大院右侧的次干道,当驶入车流中时候,忽然瞥了一眼后视镜,才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紧随其后。
顾笙也没有刻意甩掉那辆车子,反而将车子停在一处美容院前,这是她来京城后经常光顾的一家美容会所,专程开了卡,每两周回来一次做点简单的护肤。
接待的服务员似乎早就知道 顾笙会来,熟稔的将顾笙引入二楼其中一间做美容理疗的房间,才赶紧去,就看见一抹清瘦的身影挨靠在按摩床边,似乎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
“余鱼姐。”
余鱼抬眸,朝着门外的服务员使了个眼神,那服务员心领神会的将门掩上。
“出门的时候被人跟踪了?”余鱼问道。
顾笙点头。
余鱼嘴角忽然扯出一抹冷笑,随即便笑道:“果然,任重远终于坐不住了,等他露出狐狸尾巴等了叁年时间。”随即又有些歉意的看向顾笙。
“顾笙,这次的行动可能会很危险,你已经不仅仅只是被任道远作为诱饵了,你能不顾忌你是顾念笙的女儿,怕是早就已经留了后手,也就是说,即便是顾念笙出手,他也有全身而退的余地。”
余鱼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愧疚,上次顾笙遭遇生死危机,时候想来依旧惊出一声冷汗,她没想到自己从局里派出的人会被撤回,虽然事后她有对峙过组织部的人,但那边坚决人已经派出,但不知为何接收到却是错误信息,导致无法在第一时间追踪踪迹,再加上另一组人手当天被局里突然抽调进行了另一个已经搁浅很久的任务,因此无暇顾及顾笙这边。
“我知道,我已身处旋涡中心。”顾笙哑然一笑,神色不见大悲大喜,反而怅然难平。
“任道远好不容易将你送入军部,原本是希望你能找到军部的漏洞,他好趁机借机转移上面的视线,但没想到你‘忙活’快两个月,也就只抓到一个王招虎,这种小打小闹的成绩,他当然着急,本来他可是打算让你打入关家与庄家,可现在你与他们的关系好像只不冷不热。”
任道远将顾笙作为最重要的筹码,本指望顾笙能将军部搅得天翻地覆,谁知道投石进去只能激起一星半点的涟漪,他自然着急。
“庄家或许不如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庄周这个人太细心了,细心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我看不透他,还有关鸠,这人也藏得太深了。”
顾笙提起这两个人的时候手指不自觉的微蜷起,就连她也不知道为何忽然一阵战栗感从背脊之处升起。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余鱼怎会不知,心里不由得叹气,只担心她越陷越深,所以当初在江城的时候并不希望她与这几个人牵扯过深,但她却执拗的认为从庄家入手是个好契机。
“庄家只是在计划之外的意外而已,我不建议你与庄家的人牵扯太深,不止庄家,就连他身边的几个纨绔……我只怕你越陷越深。”
余鱼没把话讲死,略担忧的看向了顾笙,对于顾笙在江城当初的一切,余鱼自然最清楚不过,当初有意接近陈家的确是他们计划内的,原本只想引出陈家有关系的金牙,但却没想到顾笙会惹上庄周与周诚几人。
顾笙沉默了,并没有回答余鱼的话,反而提起另一件事。
“余鱼姐,江教授的行踪已经找到了, 他人就在京都,我打算过段时间拜访他老人家,如果他手里真有那种特效试剂的话,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带回来。”
余鱼惊愕望向顾笙,却是见到顾笙眼底的冷意,一瞬间自己也陷入沉默,随即才淡声道:“二月二十五,我会亲自上南海一趟,那之后,或许我跟你就无法留在二局了。”
“我知道。”顾笙笑着点头, 又道:“我或许不太适合这份工作,早点改行 也不错? ”
余鱼只能苦笑,微微垂下的眼眸之处是常人无法理解的酸涩与苦楚。当初从决定与顾笙下这一步棋的时候就没想过会一切顺利,棋局注定了是死局,是她非要破局才拉着顾笙淌浑水的,但她不后悔,因为如果不怎么做,就永远无法还他一个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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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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