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有很多规则,归根结底只有一条:信者得救。”
术士一喝上酒,社恐就不药自愈,愈发侃侃而谈:
“我们是主的意识的延伸,以此实在之身,践行一切概率非零之事。”
“为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主说:凡信的都必得救。”
术士骄傲地挺起胸膛:
“我,身为一个术士,被我主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履行自己的职责,为你们服务,将你们从生产和压迫中拯救出来。”
“神殿里的那些神职人员也是,宫殿里的妖精、仙女们也是,大家都是为了责任而降生的。”
“有多少获救的人,就会有更多的术士、神职人员被创造出来。”
“或许在你们看来是限制、是任务、是工作,但对我们来说,这就是自由本身。”
“有能力承担责任,愿意承担责任。我们,是这座乐园的‘成年人’。”
“而成年人,理当对未成年的孩子们有所照顾。”
术士拍了拍李易之的肩:
“孩子,不要用传统的道德观来评判乐园。在这里,信者得救,信者不死,信者解脱。”
“主不在乎你们是否付出,是否承担,是否享受。因为这些对我主毫无意义。”
术士闭目品酒,摇头晃脑,“如果你真的想为我主尽一份心力,那就成为成年人吧。只有拥有打通二十层地牢实力的人,才有为我主做事的能力,才能理解乐园中的生死观,才能明白何为责任。”
李易之听说过地牢。
武器、珍宝和术法书藏在里面,那是只有从地牢中才可获取的宝物。
但同时,地牢里也充满了怪物与陷阱,稍一不慎就会死亡。
很多人进去没多久,便急匆匆打开传送卷轴逃了回来,从此再不肯靠近。
“可是……会死的吧?”少年有些害怕。
“复生是因信而起的奇迹。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叫复生结社?”
术士摊手,“我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你死过一次就知道了。”
死过一次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李易之开始了漫长的漂流。
从一个区到另一个区,他见证着乐园内的种种不同。
有的区信仰虔诚,早中晚祈祷从不间断,并自愿在神殿义工,运程高到能兑换法术。
有的区物欲横流,金块珠砾,弃掷逦迤,人们放歌纵酒,日复一日。
有的区热爱种植,开辟了大量田地,种花种草又或是养殖动物。
有的区聚集了大量民科,天天鼓捣一些明显不科学的东西。
有的区异常佛系,每天下棋遛弯,看书读报。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人们都很友好。
物质上的丰富让人与人的关系变得简单。
每当李易之到达一个区,总会有人热情地向他介绍邻里,帮他安排住处,布置居所,送自己觉得好的东西给他。
刚到的前几天,总有热情的邻居带着好酒好菜上门聚会。
大家凑在一起谈笑、玩乐,连自己在末世中的遭遇也可以当做吹嘘的谈资。
当然,李易之也到过一些刚建成的新区。
人们刚刚搬来,在领取物资的门前排着长队,紧张又兴奋地小声谈论着乐园的神奇。
就像他的父母家人曾经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李易之逐渐理解,为什么术士在提到自己的职责时,会如此骄傲。
他们理应为自己感到骄傲。
原来责任,其实是一种荣耀。
李易之想要拥有同样的荣耀。
不,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他想得侍主的左右,践行主的意志,直到某天成为主意志的延伸,成为荣光的一部分。
就像术士们一样。
所以他踏进了地牢。
并且走了出来。
李易之死了很多次,很多很多次。
第一次死亡时,他因强烈的恐惧,脑海中充满了尖锐的杂音。
如果自己不够虔信怎么办?
主会复活他吗?还是就这么放着他不管?
他不想死!
好痛……
他甚至开始怨恨。
怨恨家人,怨恨术士,怨恨那些鼓励他进入地牢的人,怨恨……主。
但李易之还是活过来了。
他身上的伤尽数恢复,衣服上滴着血,手中还握着那对锋锐的格挡匕首。
那些恐惧之下的怨恨与恶意,在复生的恩慈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原来,自己也不过是渺小卑鄙者的其中之一。
他和自己的父母家人,并无本质区别。
即使看穿了人们的一切软弱、恶劣,他的主——他敬爱的主,依旧平等地爱着每一个人。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理解复生的意义。
那是真正的伟大,与爱。
“嘿,兄弟!你通过啦!”
后背突然被重重地拍了拍。
李易之正陷入回忆,被这么一惊,吓得反手给自己拍了个盾。
一看身后,李易之笑了:
“是你啊,王哥。”
说是王哥,这名叫王七的少年还比李易之小一岁。只是王七更早通过二十层,所以得了王哥这么个敬称。
王七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入社单:
“不知道报哪个方向?”
“嗯,有点犹豫。”李易之不好意思地挠头,“而且要表的时候有点紧张,忘了问怎么交了。王哥你知道么?”
“怎么交都行,只要是给结社成员就没问题。”
乐园的资源可任意调取,成年人往往会把各类物品都往储物道具里存上一点,万一用到了呢?
王七打开自己的收纳之袋,熟门熟路地往吧台上摆雪克壶和各类调酒用具:
“你要是想有点仪式感也可以。知道几位大人的异能属性吧?给乌洛波洛斯大人的就烧了,给周先生的就埋了,给咲鸥哥的就扔进风里,他们都能看见。”
“那术士团和告解室就只能自己交了?”李易之问。
“告解室还好,术士团你投了也进不去。”王七作为复生结社成员,消息还算灵通,“前段时间出了个叛逃者,乌洛波洛斯大人发了很大的火。就算你能通过文化考试和生存考验,他那一关也不好过。”
“这样啊……”李易之又开始走神。
他静静地看着王七熟练地向雪克壶里倒入干邑白兰地、覆盆子利口酒和柠檬汁,摇晃后倒入一支浑圆的香槟杯中,加满发泡葡萄酒。
“喏,向你献上‘庆典’。”王七把酒杯推向李易之:
“庆祝你的人生之旅,由此踏上新的起点。”
“谢谢。”李易之接过饮了,神色仍有迷茫。
“要我说,入社这事不急,你要考虑好,什么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
王七往自己的杯中倒利口酒,“可别和那些不事生产的老逼登一样,活得一点责任感没有,不知羞耻的东西。听说了么,自然死亡居然也要求复活?还要求返老还童?”
他愤愤地将酒一口闷了,摇了摇头,“也就术士团那群圣人愿意帮他们想办法。”
“乐园是主的乐园。”
李易之自认对主上的意志理解的更深,开解王七:“信者活得开心,就已经是在报答主恩了。”
“我知道,可我就是气不过啊……!可恶!”
就在王七把酒杯往桌子上摔的时候,一位中年人推门而入。
“嘿,老刘!来喝酒啊!”王七招呼。
“王哥。……李哥。”
看见李易之桌上的入社单,那中年人挤出一个笑,坐到他身边去。
老刘的身材高大,脸色颓怯,身上穿着下地牢常用的盔甲,甲面上夹杂些新旧伤痕。
他是攻克地牢却屡试不中的唯一的中年人。
“老刘这次到几层啊?”王七为他倒了碗白酒,又排了碟煮毛豆出来与他。
老刘很喜欢这个,喝过半碗酒,颓丧的脸上便涨红起来,“六、六层……”
“又没下矿?”
“不、不敢下……总是被围。”
王七恨铁不成钢,“老刘,你当真想成年么?你怎么连矿洞都不肯下呢?不下矿哪来的资源?哪来的装备?”
老刘立刻不安起来,他脸色犯灰,嗫嚅半天却说不出什么来。
他们可是同期开始挑战地牢的啊!
看着老刘颓唐苍老的样子,再想想自己通关后的意气风发,李易之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忍不住说:“老刘,你究竟有什么顾虑,说出来啊!我们也好帮你想办法。”
“他能有什么顾虑!他就是怕死!”王七没好气地说。
老刘伸向那碟煮毛豆的手瞬间停住了。
搓了搓皱纹纵横的脸,这位中年人语气颓然:
“是,我是怕死。可我也想为我主做些什么。”
“老婆说我没出息,儿子说想要好装备,将来好下地牢。就是为了家里,我也要拼命的。”
“于公于私,我都要成功,可我就是怕死!”
“那些怪物打都打不完,一拥而上,拿着大斧要把我活剁成几块!一斧头下去,我腿就没了,只能趁着手还在,赶紧开传送……”
“就算被术士治好了,就算知道能复活,我怎么敢!怎么敢!我都不知道自己这种软弱的人,主还愿不愿意救我……”
“越下矿越怕死,越怕死就越不敢下矿,撕卷轴都撕成条件反射了……”中年人苦笑,“有时真想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好过一直当个窝囊废。”
王七恨恨道:“怕死就怕死,找什么借口!人家堆命都能过,凭什么你过不了?”
这语气实在太过中国式家长,两人很快吵了起来。
任两人从动口吵到动手,李易之一直神游般呆呆听着。
突然,他猛地窜起来,兴奋道:
“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什么?”王七不解。
“体验死亡!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这正是乐园所缺少的!一位死亡体验师!
李易之的眼中亮闪闪的,像是有星光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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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把之前埋的线收了,恭喜小李从普通少年升级成为有姓名的少年~
无奖竞猜:李易之第一次出场在哪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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