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这双呆滞的眼睛朝着她的方向，没有视线落到身上的在实感，但苏深知道，对方在注视着她。
    三魂在这里，没丢，却不愿意回自己的身体，和七魄合二为一，为什么？
    苏深不是很明白，同样不明白的，是从这个三魂身上散发出来的，对自己复杂的情绪。
    很讨厌，但又有其他情绪在拼命压抑讨厌。
    就......相当奇妙，这不合常理，鬼是最爱恨分明的存在，像这种拧巴成麻绳似的复杂感情，一般只出现在活人身上，三魂甚至都不是个完整的鬼，是个连情绪都不应该有的存在。
    难道是因为人还活着？
    苏深歪了歪头，并不在意对方对她的敌意，反正对她没有影响，她只是对眼下的情况单方面觉得好奇。
    秉承有问题就问的态度，苏深直言不讳道：“为什么讨厌我？”
    三魂毫无反应。
    “不说话就吃了你。”苏深抬起手。
    由于少见，她还没吃过这种活人离体的三魂，不知道味道和太平间这些小鬼有什么区别。
    烧焦鬼和食物中毒鬼见这副场景，一个推一个蹿回了太平间，生怕苏深一个心情不好殃及鱼池，把他们也吃了。
    走廊只剩苏深和蒋娣的三魂，各自站在太平间门口的两边，无言地互相对峙。
    几秒钟后，走廊亮着的灯开始闪烁，由快到慢，最后一个接一个的发出‘呲’地声声，彻底熄灭。
    黑暗中，三魂发出诡异淡蓝的光。
    “你……”苏深睁大眼睛，眼里是发现未知的新奇。
    浓郁的黑色怨气遵循主人的内心情绪，在身侧大片聚集，拧成类似绳子的长条状，急射而出，将蒋娣的三魂紧紧缠绕住。
    “我决定不吃你了，”苏深用一种拿到有意思的玩具的口吻，欢快道：“把你带回去塞陈小洛的小夜灯里。”
    她昨天不小心把陈小洛的月球小夜灯灯芯碾碎了，被念念叨叨埋怨了一宿，睡觉做梦都是陈小洛拿着喇叭，在她耳朵边念大悲咒，醒来意识到只是个梦的她刚要松一口气，结果一睁眼就是陈小洛放大的脸，吓得她一个激灵，差点把陈小洛从床上踹下去。
    蒋娣的三魂终于有了反应，低声道：“陈小洛？”
    声音细如蚊蝇，要不是苏深有几年前修为在那摆着，还真不一定能听到。
    苏深惊了，瞳孔地震。
    主要是，这人都这样了还记得陈小洛，这是什么刻在灵魂的记忆。
    陈小洛以前究竟干过什么，让人家竟恨她至此！
    想到那满本子的陈小洛和照片，苏深悟了，原来那是恨不得对方原地去世的诅咒。
    毕竟好好的，谁有那个闲心拿别人名字练书法。
    “别急，这就把你给陈小洛送去。”给你提供方便，你近距离好好扎小人。
    三魂听到这句，突然用力挣动起来。
    她本身就脆弱，苏深绑她，也只是套了层类似笼子的东西，根本不敢用力，怕给震碎了，眼下这么不管不顾的扭吧，淡蓝色半透明影子承受不住力道，虚虚实实消失了足足好几秒，苏深还想要灯芯，怕她把自己作散，连忙松开怨气。
    三魂扭头就跑。
    苏深“啧”了声，心底笑话对方不自量力，下一刻原地消失，凭空出现在三魂身边。
    碍于对方弱小的身板，苏深不敢出手拦她，于是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企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讲道理。
    “你跑什么呀。”
    三魂没理她。
    “你跑不掉的，我动动手指你就散了。”
    三魂仿佛没听见。
    “停下，再跑我吃掉你。”
    三魂加快了速度。
    “你……”苏深还想再说，突然一股大力拽住了她，她动作一梗，差点以头抢地。
    沉迷追魂，忘了还有束缚，这是束缚长度到头了。
    “啊好烦。”苏深稳住身形，懊恼地皱起眉头，开始生气。
    要不直接吃了算了，什么灯芯不灯芯的，带不回去！陈小洛自己再买一个吧！
    她伸出手，准备用怨气将三魂兜回来，一抬头却发现对方根本没跑，又和在太平间门前一样，杵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观察她，宛如看一只猴子。
    “你这魂怎么回事。”苏深掌心泛起黑雾团：“说话，或者永远别想说话。”
    “说……什么？”蒋娣的三魂结结巴巴开口，说出口的声音断断续续，极其尖锐，仔细分辨才能听出其中的音节。
    如果苏深知道有电报这么个东西，一定会怀疑这魂离体的这段时间，是不是一直待在电报机里。
    “说什么？”苏深略一思索，决定回到最初的问题：“你为什么讨厌我？”
    蒋娣的三魂呆了两秒，似乎在领悟意思，慢吞吞道：“陈小、洛。”
    苏深不解地皱眉：“你讨厌陈小洛跟我有什么关系。”
    三魂：“……”
    苏深不耐烦地道：“说话。”
    “没有...讨厌。”三魂轻轻摇头。
    “？”苏深重新感知了一遍对方传递过来的情绪，发现这魂不诚实，在说谎，只不过讨厌被什么东西覆盖住了，不甚明显。
    她决定换个提问方式。
    “你讨厌我，却又一直在拼命压制，为什么？”
    三魂表情终于有所松动，她嘴角向下撇，眼神哀戚，眉头皱成一团：“你们灵魂绑在一起，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