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 他的目的就是让他们离开A区,他本就无意造成任何伤亡。
正想着, 易鹤野感觉到自己身后一阵暖乎乎的, 抽空一个回头,发现自己身后的雾全部散尽,太阳照在他走过的来路上——归途一片坦荡。
而他的面前,暗沉的浓雾挡住了视野,散发着叫人难受的阴冷,只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前路尽是黑暗。
那雾气的形态也显然呈现出了自然界中难以出现的形态, 像是被一道墙拦住一般, 暗夜与白天之间没有自然的过渡, 而是一道生硬的分割线, 把视野划分为黑白两半。
易鹤野站在中间, 半边身子在阴影下,半边身子在光明中。
这意思很明显,简直就像是一个无比卑微的恳求——只要你肯回头,一定畅通无阻。
易鹤野也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在雾里埋了这么短短一小会儿,易鹤野都有些招架不住了,此时看着背后的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甚至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恍惚感。
无论何时何地,光明总是无比巨大的诱惑。
他转过身,朝着归途的方向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但下一秒,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
“你知道的,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就算是你也一样。”
易鹤野转过身,迈开步子,毅然决然走回了阴霾之中。
“这不是谁的错,这是立场决定的。”易鹤野低声呢喃道,“尽力阻拦我吧,我等着你。”
话音刚落,面前的团雾里突然压来黑黢黢的一片。
他下意识停住了步伐,一抬头,那本应当是白茫茫一片的前景,像是破了个大洞一般,被撕出了一片极其诡异的黑色缺口。
仔细看,里面似乎翻腾着黑色的旋涡,像是一个张开深渊巨口的恐怖猛兽。
似乎想要汲取一些力量一般,易鹤野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阳光普照。
感性告诉他,简云闲绝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但直觉却告诉他,前路比他想象中还要坎坷。
先是手指尖触碰上那黑色的涡流中,接着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只巨手拉住一般,直直栽了进去。
易鹤野先是一阵长久的眩晕,差点没直接跪到地上。
强烈的呕吐欲,让他生生在原地缓了半分钟,直到那感觉稍微压下去半分,易鹤野这才慢慢抬起头来。
面前的浓雾已经散去,眼前的画面依旧让人感到非常的不适。
这个世界是昏暗的一片,这不是夜晚的一片漆黑,易鹤野能明显感觉到,现在是白天。
但天上有浓浓的黑云,或者说像是烟囱里冒出的黑烟,像一片片翻滚的墨汁一般,黑压压地堆叠在天边,将天空里头那唯一一抹阳光牢牢挡在了后面。
易鹤野抬头看着天,又看着四周逐渐拔地而起的巨大工厂、在脚下逐渐延伸着熟悉的街道,看着路两旁不知什么时候涌出来的苟延残喘的路人,熟悉的回忆又在脑海里狂响——
这是D区大污染时期的样子。
易鹤野第一时间想到了方春阳在LIFE里营造的诡谲的大污染画面。
但稍微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两者有个本质上的区别——LIFE里的画面,是以虚构为主、用极其夸张的手法,将那个时代的典型特征放大给他看,怪异的长廊、扭曲的空间、不断变化的意象,处处都在告诉他,这里是个诡异的游戏世界。
而眼前的画面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是极其写实的,或者说,这里就是过去现实的投影。
易鹤野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贫民窟附近一处废弃的儿童公园,此时,三三两两的小孩在公园门口徘徊,似乎很想进去,但又没有那个胆量。
小时候的自己,就是这门口徘徊的儿童大军中的一员。
他对这个地方印象很深,小时候的自己一直都很想去那里玩,但是妈妈一直吓唬他,说那里的滑梯会吃人,很多偷跑过去的小孩子都有去无回。
易鹤野小心地走到滑梯前。那滑梯已经被铁锈腐蚀出一个个恐怖的窟窿,上面还攀附着一层看起来就十分狰狞的带刺的藤,金属的扶手上则黏了一层黑乎乎的苔藓,看起来十分瘆人。
这一切都和他的记忆对上了,只不过这时,易鹤野以成年人的视角才能看得明白,这滑梯上的藤蔓和苔藓,都是大污染时期变异出的有毒植物,加上滑梯被酸雨腐蚀生锈,孩子玩闹时稍有剐蹭,不是中毒,就是有罹患破伤风的风险,自然有去无回。
易鹤野怔怔地看着这只滑梯,又看了眼身后一个个衣着褴褛、面色惨白、不停咳嗽的小孩,他挥挥手:“都给我滚回家去!”
小孩们一哄而散,消失在浓黑的雾里。整一条街上,就只留下易鹤野站在原地。
方才的小乐园就是一整个世界的缩影,抬头,那些曾经没有拆迁的老楼,都已经被疯长的有毒植物包裹成了巨大的棺材,整个街道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黏糊糊的液体,空气里也始终是一股浓浓的酸味。
兴许是因为污染的缘故,路面上没有什么人也没有几辆车,路两旁的商铺无一例外地闭门歇业,有些卷帘门早已经被酸雨啃食出巨大的洞,只开肠剖肚地将里面破败的景象展现给大家看。
整个城市就像是死了。
没有戏剧性的狰狞和冲击性的恐怖画面,暗无天日、死气沉沉才是那个时代真实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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