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确定了舞台上没有人,于是她鼓起勇气迈出了步子——
站上舞台前,她花了半分钟,在全息衣橱里给自己挑了一件印着碎花的红色连衣裙。
她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裙子了,尤其是这样色彩鲜艳的裙子。
她总觉得这样正式的衣服应当留在舞台上穿,她一直没有舞台,便就一直没有穿过。
应该再画个妆的,她有些懊悔没做好准备,但还是迫不及待地站在了舞台下。
她望着那空荡荡的舞台,明明只比地面高出一小截,却被包裹在最亮的灯光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感觉到自己的腿肚子开始发颤,心脏也快要不懂事地跳出来了——原来上台是这么让人紧张的事情,但这份紧张却又让她非常兴奋。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迈上了舞台。
海拔只增高了一点点,但当她光着脚丫,一步一步走到舞台中央、走到那麦克风前时,她发现,这里确实可以将整个人群一览无余。
此时她才发现,直播间里不知什么时候涌进来很多条子,他们正把人一个个往外押。
条子的出现让她有点紧张,但她转念又想,自己只是来唱个歌,唱歌总不犯法,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抱住麦克风,绷着嗓子开口道:
“咳咳,大家好,我是陈桑。”
一瞬间,台下的目光唰唰朝她看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也像墨水一样晕染开来。
这和在台下唱歌的感觉太不一样了,陈桑紧张又兴奋,捏着麦克风支吾了半天,还是悄悄闭上了眼。
“今天给大家带来一首我的原创歌曲——《醒》。”
说完,她悄悄在悬浮屏上划了一下——她的脑机接口里什么都没装,只装了这首歌的伴奏。
这是她第一次花钱给自己做伴奏,为此肉疼了小半个月。
伴奏的前奏声响起的时候,陈桑狂跳不止的心脏终于慢慢缓和下来,音乐声盖过了台下的议论。
随着节奏声响起,那熟悉的感觉让她渐渐找回了自信,她紧绷的声带舒展开。
这是她第一次写歌,她勉强认同这是一首说唱,平日里她更在意歌曲的旋律性,但这一次,她努力用自己笨拙的文笔,在歌词里写下一首属于自己的歌——
“我是一粒种子随风漂泊四海为家,大街小巷都是我扎下的根生出的芽。”
陈桑出生在D区最著名的贫民窟,五岁的时候妈妈在生下陈沐之后就难产死了,从此以后,年幼的她就带着妹妹四处蹭吃蹭喝,居然也就这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我日复一日歌唱盼着自己能开出花,想象着结出太阳照亮漆黑的屋檐下。”
陈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唱歌了,她没有妹妹聪明能干,是个加减法都算不会的笨蛋。
但所有人都喜欢听她唱歌,每当有人为她的演唱鼓起掌声,她都觉得自己这个笨蛋终于找到了存在的价值。
“我曾梦想能把旋律唱遍海角天涯,祈盼路人匆匆脚步能因我而停下。我想骑着飞马追着时间滴滴答答,在歌词本里种下一棵棵美丽的童话。”
细想起来,活在梦中的那个年纪,应当是陈桑短短的人生中最明媚的日子。
那时候她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自己可以成为电视里那样耀眼的大明星,那时候的梦想甚至无关于金钱和虚荣,只觉得能靠着歌声走遍天下,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
“一朵月亮,一丛星海。一眼冬去,一念春来。”
陈桑抱着麦克风轻轻哼唱着,头顶的灯光从她的眸中划过,带来了一片一片的光亮,又好像带走了一年一年的时间。
“直到我站在风里等到了最后的回答,才知道我是粒永远永远无法盛开的沙。”
“那些我曾经痛恨的热爱的奋斗的流泪的委屈的歌唱的日子,对于我来过的世界,只是个渺小的笑话。”
成长对于一部分孩子来说,是一场刻骨铭心的悲剧。
陈桑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反应过来,自己的梦想不过是粒虚无缥缈的沙子。
或许是第一次走出贫民窟,看到那震撼心灵的高楼大厦,或许是一次次选秀失利,拿着返程的车票躲在被窝里痛苦一整晚,又或者是好不容易等到了自以为的伯乐,结果却被人骗去吸毒毁掉了一生。
“看,这条路的尽头是我匆匆的葬礼,再往前走短短几步便能将我一览无余。”
“童年时藏宝的垃圾堆是我爬过最高的山,宿醉后跨过的沟渠是我越过最深的海。”
见识短浅,这是她生来就刻下的烙印。
接触不到良好的音乐教育、没有半点儿支撑她梦想的人脉,有时候想到这些,她倒会觉得,自己这样一事无成,或许也并不能完全归咎于自己。
“我每夜将自己麻痹于夜夜笙歌灯红酒绿,醒来后把自己淹死在镜花水月幻境虚拟。”
“我开始沉溺于虚妄,行走在针尖,把身体和灵魂烧成了灰烟。”
“我忘记了终点,忘记了时间,一点一点把明天杀死于眼前。”
再后来,低谷就变成了噩梦,一次次把自己抽干,一次次又在疼痛中醒来。
她有时候会问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但是细细回想起来,她这样整天梦想着不切实际的小蝼蚁,怎么可能会拥有什么美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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