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安静两秒，随后仿佛井喷一般，无数潜水的观众都被炸了出来。
    【什么鬼啊,500万彩礼？现在真的是30世纪吗？！】
    【我服了,这男人穿的邋里邋遢，口气倒是不小；）】
    【呵呵,500万彩礼,他最多是五级城市的,这500万他们全家一辈子都赚不到吧？】
    【爷乐了，所以说现在生个女儿多好，转手就是500万，无本买卖！】
    还有人的关注点在另外地方。
    【亏我之前还觉得是个妹控呢，要彩礼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娶老婆么？当他妹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这里建议农村女孩自己出来读书,你看之前的蓝琳，人家起码读了大学，现在也前途光明。】
    【但是很多女孩子压根没有选择,从小被洗脑，有什么办法？不过这个节目好恶心啊，说是打破阶级,但是看了更让人生气好么！】
    助理也被惊到,喜忧参半，虽然热度节节攀升，观看人数也在增加，但是观众都在骂人啊！
    估计他们这节目破产之前，还能黑红一把。
    李柟没有看见助理的手势,但多年导演生涯的敏锐度让他知晓,这绝对是节目的爆点。
    看着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的年轻男人,李柟垂头看了眼手上的名单，复又抬头道：“苏先生，我可以询问你几个问题吗？”
    按照原本设计的赛制，这时候提的问题可以从弹幕收集。只是前面几次的节目收视率太过惨淡，又是录播，李柟自然而然地忽视了这个流程。
    见男人点头，他在大脑里稍微思考了一下，便道：“你为什么会提出500万彩礼这个要求呢？如果男方长相不佳，或者脾气暴躁，只要有这500万，你都愿意你妹妹嫁过去么？”
    苏大壮愣了愣，他的脑子反应有点慢，好半天消化完李柟的问题后，他便一急，差点忍不住站起身。
    “那咋行呢？俺妹不能找家暴的男人，家暴的男人都是没出息的！”
    李柟：“好，那你妹妹的相亲标准再增加一点，500万，以及不能是家暴男。对了，相貌没有要求吧？”
    苏大壮摆了摆手：“俺妹够好看了，对方相貌端正就行。”
    看了眼苏大壮粗糙的皮肤，过分挺拔的鼻梁，以及那格外方正的脸型，李柟沉默了几秒，毫不怀疑苏大壮嘴里的话的水分。
    清了清嗓子，李柟又道：“苏先生，请您再具体介绍一下您妹妹的自身条件……”
    似乎担心这个朴实的年轻人又夸自己的妹妹，李柟不得不说得具体了几分：“比如你妹妹的年纪、身高、学历、专业、工作，等等。”
    苏大壮松了口气，笑道：“俺妹今年22岁，她不高不矮，身段是十里八乡最好的，哦，俺妹腿脚不行，一直呆在家，学历的话，俺妹小学没毕业，但她看的书可多了，是俺们村最有文化的姑娘！”
    小助理深吸一口气，几乎不敢去看弹幕了。他伸出手蒙着眼，随后手指悄悄留出一个缝隙，小心翼翼去觑那弹幕。
    果不其然，一大片问号、感叹号、离谱、离离原上谱之后，大家开始骂人了。
    【这人是在搞笑吗？我来总结一下，一个相貌平平、身高平平、学历差、身体差、家境差，只剩下年轻这唯一一个资本的女生，居然好意思要500万彩礼？！】
    【我家是五级城市的，那些没读书的女孩子年纪轻轻就嫁人了，彩礼么，大概10来万吧，波动不大。】
    【我是说，会不会，这是节目组安排的剧本？这么奇葩，爷都气笑了。】
    【呵呵，我家是二级城市土著，拿出500万也没问题，关键我有这钱，我找这样的干嘛？无才无貌，娶回家当祖宗不成？】
    【我是女的，我也看不下去了，简直是怒其不争啊！】
    【看得很难受，好像过年杀猪一样，那种待价而沽的错觉。全程这个女孩或许都不清楚自己的命运，就这么被人卖了换钱……看不下去了，我不接受这负能量。】
    弹幕空前的热闹，哪怕小助理不是当事人，也看得一阵窒息。唯一庆幸的，便是在线观看直播人数节节攀升。
    李柟差不多也预料到了情况，他深呼吸一口，但眸子也越发明亮。话题度，这就是话题度啊！
    又拉着苏大壮说了几句话，李柟这才放他离开。至于之后上场的10位嘉宾，都没有什么亮点。
    职业的话，普遍都比较普通，很大众，家境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毕竟李柟这节目都快倒闭了，报名嘉宾的质量也都下降了许多，更别说这是大数据直接摇骰子的了。
    ——这样一档平平无奇，和现实中的相亲没什么区别的相亲综艺，收视率低也很正常。毕竟大家都想看帅哥美女，高富帅白富美谈恋爱。
    纵观这期节目的12名嘉宾，竟然只有苏大壮那一家是个爆点。
    节目分期录制，第一轮“家属介绍自己眼中的相亲标准”便结束了。直播关闭后，李柟看见小助理兴奋地朝他走来，手中比了个数字。
    “李导，直播间的观看人数突破百万了！”
    这个数字其实真的不算多，甚至比不上一些网红的直播。但比起往期节目总共也不超过10万的浏览量，以及直播一开始的一两万，这个数字翻了百倍。
    这一刻，李柟似乎看见了节目起死回生的希望。
    “小王，你去接触一下苏大壮，务必多从他那里打听一些情况。”
    李柟眸色晦暗，抽了口烟。
    他创办这期节目，自然有理想抱负，但在现实面前，用些小花招也没什么。
    更何况，对于一个贫穷的、想要上位的农家女来说，或许有了热度，她还会更好找对象。这年头，笑贫不笑娼么。
    ……
    推拒了那热情的小王助理后，苏大壮回到了屋子，简单地吃了碗泡面。
    当初报名这期节目时，节目组还说会包吃包住，结果等到真的来了这里，苏大壮才发现，连导演自己都快没地方住了。
    苏大壮能理解，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赚钱多难呢，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但为了妹妹的未来，这些花费都是必须的。想到妹妹，苏大壮有些难受，他出门了几天，妹妹该有多害怕呢？哪怕拜托邻居陆婶照看，他也不放心啊。
    犹豫了几秒，苏大壮走出狭小肮脏的旅馆，穿过一条昏暗的巷子后，他来到了一个电话亭。
    节目组的录制区域在闹市，苏大壮费尽心思找到这家最便宜的旅馆，可也要60块一晚。没办法，话费就得节约着用了，毕竟还得留着里面的钱给墨墨上网学习呢，再说智能手机娇贵得很。
    投了币后，苏大壮按下了一串号码，是邻居陆婶的，响了几声后，电话接通了。
    不等对面开口，苏大壮急切道：“妹妹！”
    透过电话线，对面传来的声线有些失真，很轻很温柔，有着一股独特的惑然。
    “哥哥。”
    透过电话亭的透明玻璃，苏大壮目光投向远处。节目组的录制区域在一级城市。此刻正是夜晚，灯红酒绿，行人穿着时髦大胆，和他记忆中朴实的家乡截然不同。
    而听着妹妹熟悉的声音，苏大壮初次来到大城市的陌生胆怯，被很好地消除了。
    “妹妹，你今天吃的什么？哥哥不在家，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怕花钱，哥有钱，你多吃点肉，太瘦了……”
    苏大壮唠叨个不停，照顾了妹妹22年，这些已经成了他的下意识反应。
    对面的女孩很安静地听着他说话，直到苏大壮说累了，她这才温温柔柔地笑着：“哥哥，我晚上吃了春笋炒肉，还打了个蛋花汤，吃得好着呢。”
    苏大壮松了口气，看见路人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想起什么，又道：“妹妹，晚上一个人在家，你一定要锁起门，有危险就喊陆婶，门后面有根棍子，你晚上记得放在床头……”
    “妹妹，哥哥这次一定会帮你找到一个好对象的，你放心。”
    末了，男人坚定道，那张淳朴憔悴的脸上，眸子熠熠生光。
    对面顿了顿，片刻，女孩无奈道：“哥哥，我说了，我这辈子只想待在家里，你实在不必、不必这般着急。”
    妹妹读过书，说话都是文邹邹的。想起那张小脸上的无奈，苏大壮就忍不住想笑。笑着笑着，他的眼角却又沁出了泪花。
    伸出一只手，遮挡在眼前，挡住繁华大街撒入的光线后，眼睛似乎也好受了几分。
    苏大壮整理了一下情绪，竭力平静道：“妹妹，你早点休息，俺先去吃饭了，节目组安排了老多吃的。”
    挂断电话后，苏大壮在电话亭里站了几分钟。正当他想要回到旅馆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拉住，回头一看，是节目组的小王助理。
    “苏哥，我和李导在附近吃烧烤，一起来。”
    有了前一次被苏大壮逃脱的经历后，王助理这次下定了决心，紧紧地拽着苏大壮的衣服袖子，便朝着路边的烧烤摊走去。
    大街上的拉拉扯扯不太好，苏大壮是个老实人，只能踉踉跄跄地跟上。看着滋滋冒油的烤串，闻着孜然辣椒的香气，苏大壮吞了吞口水，只吃了一碗泡面的胃，也开始抗议起来。
    在老家时，米无论如何是够吃的。但在一级城市，想要吃饱可太难了。
    小助理知情识趣，对着老板道：“老板，再来20串羊肉串，20串五花肉，20串脆骨！”
    拍戏烧钱，节目组再落魄，常年生活在这一级城市的人，不至于吃不起饭。
    苏大壮被这阔气惊呆了，直到坐在李柟对面，都有些沉默。
    李柟拿着手机，刷着网上的新闻，顺手在围脖搜索节目组的名字，嘿，居然有水花了，实时那一栏，最新的消息就是几分钟之前。
    哪怕是在吐槽节目组奇葩，李柟也看得津津有味。流量可是个好东西啊，有这玩意儿，就有钱啊。
    见到拘谨的苏大壮后，李柟放下手机，将盘子往他那里推了推：“小苏啊，吃！”
    强硬地将一串肉塞到苏大壮手里后，李柟喝了口啤酒，打开了话匣子：“小苏啊，听你口音，不是一级城市的？”
    绿月星的城市分为五个等级，每个等级的城市口音一致。这五种口音，便划分出五种人，而通用语，自然是一级城市的了。
    苏大壮的通用语，也是现学的，不大标准。
    “俺是五级城市的，俺们村在五级城市边缘。”苏大壮老老实实，嘴里的烤肉在味蕾爆开，比他过去28年吃过的菜都好吃。
    李柟笑眯眯：“那小苏，你来帮你妹妹相亲，你家里人知道么？”
    苏大壮刚才本就被妹妹挑起情绪，眼眶一红：“俺就这一个妹妹。”
    李柟顿了顿，知道了，原来这是单亲家庭，倒是生出了几丝怜悯。
    起身拍了拍苏大壮的肩膀，李柟突然不想问那么多了，顺其自然吧，这节目能火就火，再落魄，他吃饭的钱还是有的，何必去戳人家通痛点？
    “小苏，你多吃点，明天还要拍摄呢。”
    等到小助理走过来，便看见李导和苏大壮一起沉默地吃烤串。
    他愣了愣，不是，李导，你不是说要套人话么？！
    ……
    节目的第二轮如期而至。
    经过一开始的自我介绍，现在六男六女的家长，可以在12个人中选择自己认为最合适的对象，随后，将由相亲的两个人来远程电话，进行初次沟通。
    因为李柟的一些节目理念，这个时候双方不会露脸，不会知道对方的条件，一切都是自由发展。
    毕竟节目叫《纯真爱情》，条件由家长把关，恋爱由孩子自己谈，最后再看契合度，找到家庭条件合适、自己也喜欢的对象。
    用李柟的话说，看了脸以后，那感情就不纯粹了，不是灵魂交流，而是被皮囊迷惑。
    12个相亲嘉宾家长站在台子上，6个男嘉宾在左边，6个女嘉宾在右边。除了苏大壮外，其他的人，无一例外是嘉宾的父母。
    在一群中年人中，他还挺突兀。
    而自家孩子的条件，也都制成了牌子，挂在自己的站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