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锋从低矮的船屋里走出来,看了眼处于昏迷中的那人,没管他,背手站立,陷入思考。
邢俊枝是怎么死的、谁杀的,都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搞清楚邢俊枝的尸体为什么在这里。要弄清这个问题,就必须知道他们七人被骗来此处的原因。
显然,护卫队长之前就打算杀了他们七人,而他们七人的尸体,和邢俊枝的尸体,明明毫无联系,但又因为这箱官银,似乎正好能伪造成劫持赈灾银的现场。
正好暴雨刚过,洵水附近都是灾情,这个推断合情合理,但实施起来又有诸多漏洞。
比如凶器在何处?又比如手无寸铁的灾民是如何劫持一位朝廷命官?
主子。卓秋爬上船,向程锋呈上一物:主子请看,这是知府的腰牌。
程锋看了眼,便放下了。他并不意外,这事倘若是知府的手笔,有什么漏洞都无所谓了,因为他们背靠大树,有恃无恐,该抹去的都已经抹去,留下的这些铁证只为了引导两个结论:
一,邢俊枝已死,死在暴匪手中,暴匪也已死,死无对证;
二,官银被抢。
想必赈灾的银子又被贪了不少,这一招一箭双雕。
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做?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就是卯时了。
程锋回想原路返回需要经过的几道门关,决定道:顺流而下。
卓秋立刻解开固定船的绳子,划桨加速,赶在卯正之前出了地下河道。这条河道是洵水的千百分支中的一小段,出口在是河,河道在几里外急转,又汇入了另一条支流中。
程锋让卓秋把邢俊枝放回箱子里,藏到林中,留下标记,等其他属下来取。
主子,这人怎么办?卓秋指着那个昏迷的人道。
程锋没有犹豫,让卓秋也留下,他自己则要尽快赶回棚屋区。
咳、咳咳一直昏睡的那人突然有了动静,原来这人没有彻底昏死,偶尔会有意识,大概是突然有了力气,感觉自己回光返照了,便挣扎着吸气吐气。
卓秋把手按在暗器上,若是这人有半分恶意,他就立刻结果了他!
但这个肌肉分明的汉子只是费力地跟眼皮争斗,他看了眼身边的卓秋,又看了眼站着的程锋,呼哧呼哧地喘着,铁,铁阿大,我
铁阿大弯了弯手指,指向自己,报出了名字。
程锋看出这人是不行了,皱起眉峰,蹲下身子,铁阿大,你有什么话?
铁阿大稍微抬起手,示意他们把自己胸前的东西拿出来。卓秋照做,取出了三个碎银子,给我的儿还有,烧、烧掉
铁阿大晃了晃左脚,卓秋在程锋的目光示意下,憋住气脱了铁阿大的鞋子和袜子,从里头掏出来一小块暗红色的帕子。
帕子上用泛光的银线绣着一个铸字。
帕子的材质和线都不是凡物,程锋眼里闪过惊异,你是铸银师?
铁阿大点点头,又摇摇头,打铁的,阿弟,阿弟给他们铸银子了
他们是谁?程锋问。
铁阿大摇摇头,眼神已经涣散了。卓秋立刻探向铁阿大的脉搏,皮肤滚烫,脉搏微弱,卓秋对程锋摇摇头。
烧掉、烧掉铁阿大重复着,让他们烧掉帕子,又用最后的力气,握住程锋掌心里的那几个碎银子:给我的儿我儿
汉子的声音支离破碎,金鸡破晓,东方吐白,铁阿大的手无力垂落,光照到他脸上,让人看清他斑白的两鬓和苍老的面容。
程锋深吸一口气,收拢掌心,把人安葬了,去查查这人,添几两银子给人家,再问问铸银师的事。
属下领命。
程锋直起身,远方红云绕着金辉,沉寂了一夜的洵水渐渐苏醒,新的一天开始了。
呵~欠~宋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慢吞吞地走出屋子。
昨晚他睡着睡着,突然听到家里有动静,还以为遭贼了,吓得他赶紧抱住程锋送给他的刀。
可那动静仅一声,宋羊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左思右想,实在放心不下,宋羊点了灯,把每间屋子都看过一遍后才回房睡觉。
他没有注意到,书房程锋的床榻下,少了一箱东西。
虽然觉得自己听错了,但宋羊还是把安全问题放到了心上,他觉得程锋的这个院子嘛,墙和篱笆结实是结实,但不够危险。
没错,不是不够安全,而是不够危险。
宋羊打算晚点儿去弄些碎瓦片碎石子之类的洒到墙头和院脚,这里又没有玻璃和铁钉,只能再削一些竹签子替代了。
吃过饭,宋羊就行动起来。
他没找到竹子,便走向柴火堆,木签子应该也可以吧?挑了几根趁手、好削的木棍,宋羊又开始找刀。最后他在菜刀、柴刀、程锋送他的短刀间,选择了放弃。
宋羊可不想把自己的手劈了,他现在可是靠手吃饭的啊!
宋羊决定再去找一次壮山叔。
一刻钟后,宋羊对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叹气。路痴之所以是路痴,就因为他们对自己的方向感太有自信心。宋羊后悔,壮山叔家那么远,还绕,他怎么会觉得走过一次了他就会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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