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占开始前,齐凌命人用大量火油浇满第二道门的门楼。
而后弓|弩手执燃烧的火矢远射,不消几箭,火势猛的窜起,火舌刹那卷过精致楣椽飞檐,耀得天际半壁通红,熊熊烧成了一堵火墙,朱雀门第二次迎来火焰涅槃,黑黢腐朽的羽翼下红光直与烈日争辉。
此举一来阻断宣明军的追兵来路,二来也切断了自己的退路。
烈火无情,如此,即便是贵为天子也再没有其他生路,不想被烈焰吞噬骨肉,只有向前。
齐凌拔出腰间的佩刀这把刀从锻好起多是礼器,纹饰华贵雍容,总在软缎华锦包裹中,总被不沾尘埃鲜血的指尖携捧来去
此际,刀身森白如冰雪玉沼,倒映炽烈火光、滚滚浓烟,绕上血与火的彤云。
他高声道
朕为天子,指昊天为誓,天佑我国祚,则今日此门必陷,先登者赏钱百万,万户侯,凡攻入者,赏钱万,晋爵三等,子孙永袭。
倘若天不庇佑,此门不陷,朕誓与诸将士皆殒命在此,与子同袍,纵死无毁!
山呼声应,声潮如海。
不消须臾,昇光门变成了血火缠绕的阿鼻地狱。
滚滚浓烟遮天蔽日,箭矢如骤雨密密砸落,军士呼喝之声撕喉裂嗓、人吼马嘶的声音,皆在火焰呼啸、巨石巨木轰然坠地的巨响里变得渺小,如在云雾之中。
军队在攻门。
与一朝天子同掷死地,虽然对军心是莫大的激励,但也改变不了这是死地的事实。
至深的绝望、与至坚的希望,使这两门之间变为残酷熔炉,将血肉之躯重铸。
所有人身上仿佛筋皮骨肉烤融销退、被火苗上尖啸的枭风吹着,一片片剥落。留下的只有跳动的心脏、冲上脑门的热血,利刃似的骨头、和身后魂梦相缠的火焰。
木烧火迸坍塌雷动在身后,火焰似猛兽携倒刺的舌舔舐背脊,唯一的生路只在眼前,只能以刀剑、以鲜血、以性命来换。
用刀、戟、枪、盾、手、用灰里拾起的黑箭,沾血的箭羽,同袍的断肢残骸
陷阵、冲锋、攀登、拼杀。
当人被无情战火裹挟,贵贱同境,渺小如其中一粒芥子尘埃,门上居高临下的箭穿透胸膛,温热的汩汩的血喷在脸上所有人的都命至薄至贱。
饶是羽林军再凶悍、军械再精良,对上门上居高临下的箭雨扫射,也不免死伤惨重。
惨叫此起彼伏,锐器破甲,血流盈漾门底,尸堆如山,前人头颅,作后来人足下之垫。
齐凌周遭是最艰险凶恶的所在,门上箭手轮换,锐矢一刻不歇地飕飕然破空,流星似的白羽攒着心朝他身边射,数个刀盾兵携重盾护卫,接得盾面上夺夺响个不住,地面石砖砸出点点坑洼。
再重的盾也要人来操持,渐渐扛不住如此密、如此疾的攻击。
齐凌坐骑中了一箭,前蹄顿地。他反应得快,立时拄刀翻身起,以半块盾挡身,藏到了墙影下。
此处堪堪就在门楼下,离敌军只一墙之隔,贴身护卫欲覆一袭纯黑之氅欲将他金丝蛟龙腾跃的显眼铠甲掩盖,却被他一手抓了下来,不遮不蔽,直将面门对着门楼。
昇光门内的司马窥见这一幕,心咚咚跳起来。
当此之际,弑君是首功。齐元襄放出话来,获贼首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此刻那活龙便在门下,距他不过十来丈,主力都在攻门,他周遭守备松散。
皇帝很年轻,生的斯文儒雅,面庞染了些烟污和血,底子白净。
司马霎时坐立难安,向左右问道:贼首在下,谁同我去取这泼天富贵?
亲卫小声劝说道:听说杀天子者身当癞。
要富贵,也要有命享。
司马当即厉色驳斥诸人:这是假天子!再言天子,军法处置!
司马威逼利诱下,募得一队勇士,各把箭壶装满,背负良弓,携锋利钢刀,周身遍覆坚甲。
牵索自门楼上悬下来,擒刀杀向皇帝。
四面八方的刀刃似惊雷骤雨疾落,将齐凌周遭丈圆之地,变成了一轮血腥的绞杀旋涡。
护卫的几个武士其貌不扬,但筋肉虬结,手有千钧力,可手拧筋骨碎,悍然以一当十。
便有取巧者想方设法将刀递往中心,直击天子,本以为是避实击虚、欺向暗弱,却不料承受猛一股巨力,被他手中金错刀轻而易举挑翻,刀身莹白如冰雪,刀挂明月珠,能饰金雕纹,亦能杀人。
挡来的刀,竟比周遭力士的刀更沉更烈,刀刃相击,火花四溅,霜雪迎满面,臂便似绞进旋涡里,竟被大力往里一带,披风一挡,刀尖从卷云氅伸出,刀已弑颈,热血喷溅,撒上玄甲、玄氅、甲上金龙。
那血也溅上齐凌面庞,一抹腥臭黏稠直掠唇腮,他蹙眉忍耐,逼不得已张口,于是血味儿灌进嘴里去。
声音也比任何时候都焦躁,厉声喊:赵睿!
赵睿心领神会,直接扬声大叫道:
司马亡!可登墙!
一时山呼海应:
司马亡!可登墙!
司马亡!可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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