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严谨警惕得全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表面上依旧平静。这是周家教给他的, 他学的认真, 用十二年的时间将这种冷静融入了他一言一行。
    他坐起身，刚醒来的嗓音沙哑，淡淡地应了一声, 喊道：少爷。
    他一起来, 便露出了后颈伤痕。
    齿痕肿得厉害, 周理伸手要检查，是不是发炎了?我让小杨带药膏过来了。
    没关系。严谨条件反射地一缩，然后才意识到他这样躲避周理不太合适。沉默两秒，严谨说：谢谢。
    周理手碰个空，有点愣，似是没想到严谨会躲。
    在他身上尺寸正好的衬衫到严谨身上松松垮垮，平直的锁骨隐入黑衬衫领，强烈的黑白对比显得格外周理仓促地了移开目光。
    窗帘拉开了一半，华贵的锦缎床品在晨光下泛着淡淡微光，严谨垂下眼睛，找补似的喊了声「少爷」。
    他想了很多，从周理如何处置分析处，到周家得知这件事后如何处理他，最后又想「周理标记了一个Beta」这种事传出去了怎么办。
    严谨闭眼无声地深呼吸，昨夜才开始生长的情愫于明净的晨光下被他回归的理智尽数浇灭。
    你知道该怎么做，他对自己说，别忘了你回来的目的。
    你不想毁了他，不是吗?
    他是少爷，周家教出来的周天真。
    他不知道的事情，你知道。
    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你得知道。
    你得纠正他。
    或者说，你得替他把这事儿纠正回来。
    严谨抬手从床头拿起眼镜，修长的手指泛着青白的冷色，仿佛没有温度的玉石。
    戴上眼镜的瞬间，严谨身上的脆弱与疲惫消失不见，恍然又回到了那个阔别多年「周家严谨」无懈可击的壳子里。
    可以别说出去吗?首先不能叫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严谨整理好思绪，轻声问。
    什么?周理又一愣。
    别让其他人知道，好吗?严谨直直地坐在哪儿，只有头是低垂的，我不想变得特殊。
    呃周理不禁回忆起昨夜，严谨压抑的喘息声，还有一两声破碎的、控制不住的、微弱到难以捕捉的鼻音。
    和今晨的冷淡截然相反。
    什么意思?周理不解。
    没什么特殊意思。严谨漠然没表情地答，只是不方便。
    周理傻眼。不是说被标记过的人会对标记他们的人产生依赖和信任吗，怎么到严谨这儿?
    他知道严谨跟别人不一样，绝非一般人能比的Beta，若严谨能分化为Alpha，想来至少S级那档。
    可这不是人体在信息素影响下的基本生理反应吗?这也能有例外情况?
    而且周理不懂严谨为什么不想告诉其他人说的好像周理会出去大肆宣传他标记了个Beta似的。严谨就这么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吗?
    我当然不会大肆宣告我标记了一个beta。周理带着赌气意味地说。
    谢谢您。严谨哑声说。
    屋里一半亮一半暗，周理在亮的那边，严谨在暗的这边。仿佛就预示着他和周理的未来他将永远在阴影中看着阳光下的周理。
    严谨闭了闭眼，张口要再说句什么，周理手机响了起来。
    周理看一眼手机，甄永打过来的。刚要接电话想到严谨，回眸一看这个Beta身形单薄后颈发红，坐在他床上就占那么一点点空间，看起来可可怜怜。
    这么一想周理不禁又为他刚刚赌气行为后悔。何必跟严谨置气，突然被他标记，一时间不能承受可以理解，周理自己都觉得自己昨天冲动了。
    当然不是为标记严谨而后悔，他后悔时间地点不合适，严谨当时又神志不清的他总觉得不妥当，但又说不出具体。
    周理端着响个不停的手机，不太自然地说：你好好休息，再躺一会儿，我出去接个电话。
    严谨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
    黑曜石的天花板反射着神秘的暗光，严谨望着天花板，看到自己模糊的身影，狼狈，混乱，陷在困窘之中。
    闭上眼睛，后颈灼热酥麻的痛感越发深刻，沿着血液，传到身体的每一处。从周理想碰他后颈这个举动来看，这场标记不是偶然，也不能简单归结于周理信息素上头。
    身上黑色衬衫提醒他昏过去后周理帮他换了衣服，那么多没有标签的家居服，周理偏选了件绣了他名字、能往外穿的衬衫。
    严谨做事向来有条不紊，桩桩件件清清楚楚地列在脑子里，哪件事紧急，必须马上处理;哪些事儿不急，可以慢慢做。
    再错综复杂千头万绪的事情，到他脑子里也能条理清楚地列成一二三四五，准确地选择最佳解决方案。秦叔欣赏他这个能力，也信赖严谨，所以提前把周理相关琐事陆续交待给严谨。
    但现在，他似乎失去了这个优点。
    他开始不确定自己即将要做的这件事对不对，他是否选择了正确的解决方案。
    周理怎么对待他都在允许范围内，但他对待周理的方式却处处受限。就算他离开周家，这个铁律也将永远悬在他头顶。